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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过的不是脖子,而是手臂。
睡觉时,手臂无论如何放置,都觉得不舒服,无论平躺、侧卧、俯卧,都担心会压到手臂。
有一天,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钉子扎在她手上、腿上、甚至有两根向她的眼睛飞来!
她吓醒了,竭力从床上坐起来,无奈石膏太重,她只得半躺着,睁着眼捱到天明。
第一根钢钉长到肌肉外面时,韩馨月被吓哭了。
你能想像得出一条胳膊里,突然长出一根钉子的感受吗?那些日子,她时常受到这样的惊吓,日子一天天在惊悚中度过,她也一天天成熟。
那场病痛是她成长的催化剂。
几天后,那根钢钉被医生拔除了,医生说那个部位已经长好了。
那是一根去了螺帽的螺丝钉。
这根光亮的钢钉,曾在她身体里待过,韩馨月向医生请求将它留给她作纪念,好心的医生同意了,用纱布将它擦得光洁如新,包好交给她。
她将这根钢钉保持了十年,一次搬家时不慎遗失了,她曾疯狂地寻找过,后来也渐渐遗忘了。
失去一根钢钉没什么大不了,即使失去一个人,天也不会塌下来;即使天塌下来,地球也照样公转自转。
取最后一根钢钉,已是一年多以后的事。
那些钢钉拔除了,她却感觉骨头里有一个洞,时常有呼呼的风灌进来。
有时她会想起那个哑巴。
上帝真是一个幽默的老人,他想告诉她天机,却派一个哑巴来暗示她,可惜她道行太浅,终究难逃此劫。
生病最难熬的不是疼痛,而是寂寞,寂寞像一条青蛇,缠得她几欲窒息。
母亲忙于劳作,多半时候是她独自一人,她有大把的时间用于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用思考来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光。
她听说一家五口因车祸阴阳两隔,她亲眼目睹一个九岁的漂亮的小女孩拄着拐杖艰难行进,她看到隔壁病房里一对情侣时而互相鼓励时而抱头痛哭,她见到一位昨天还谈笑风生的病友第二天被医生抬进了太平间……这一切,都让她忆起十几年前逝世的父亲和匆匆离开的同学魏华。
上帝赐予每个人活着的机会,却又偷走属于你的激情、青春、希望,甚至年轮。
所有的争斗,杀戮,嫉妒,愤恨,原本是虚妄的,只有活着,才是唯一真实的。
韩馨月不会忘记,因医院条件较简陋,她所在的病房没有卫生间,公共卫生间只有两个蹲位,她时常溜到医护人员的洗手间解决问题,有一次被两个护士抓了个正着,严肃地教育她以后不准在这里上厕所。
她边答应着,边在两位护士的注视下,用一只手艰难而尴尬地提裤子。
时值寒冬,她穿了四条裤子,整整提了近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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