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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桂顺着吱嘎响的楼梯走上二层,顺过道直接走向里面,停住了:她和常爷的那间房不存在了,被隔成两个小间,另开了门。
她慢慢走过去,穿过回廊,从走廊墙上裂开的一条缝隙往外看,后院里的桃树已经被砍掉了,金鱼池成了洗衣槽。
曾经她在这里,谛听悠扬的江南丝竹,看一个个着鲜衣的美丽的女人们,细弹琴弦低唱,羡慕她们说不尽的优雅。
管事高声叫喊局票,叫女人们出局的声音真是悦耳!
“你的眼睛像猫,瞧上去温顺,骨子里却不知女孩子的羞涩。”
新黛玉在这走廊上,对十六岁的她这么说。
现在一切都不再存在,可能不久,只剩下旧房骨架的这块老西门地皮,也会被水泥大楼吞没。
她心酸酸地侧过身来,对直朝新黛玉以前的房间走去,她记得那间堂而皇之的凤求凰厅。
外厅所有的家具都没有了,空荡荡的,连那些字画吊灯都不见了。
里屋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新黛玉一个人躺在床上,半垂着旧旧的帐纱。
房间里很幽暗,筱月桂走近,撩起帐纱,挂在钩上,这才站立在新黛玉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满头白发的新黛玉费力地睁开眼睛,淡淡地微笑说:“我怎么总觉得一品楼里少一点东西,原来不就是少个小月桂吗?!”
新黛玉拉住筱月桂的手,叫筱月桂把房间里的窗帘拉开。
窗帘拉开,一束斜阳照进来,反而加重了屋子里的清淡和凄凉。
“点灯,点上灯。”
新黛玉喘着气说。
李玉和秀芳这才从走廊进屋子来,去找台灯开关。
筱月桂走回床边,坐了下来。
新黛玉让筱月桂的脸转到光亮处,左右端详了很久:“小月桂真是个越长越漂亮,永远不现年龄的女人!”
新黛玉摸摸筱月桂的脸,“还是那么白白嫩嫩的,都三十六了吧!”
“我要老的。”
筱月桂说,“姆妈,你告诉我,你要坦白告诉我:女人老了,应当怎么办?”
新黛玉说:“你小月桂是天下第一明白人,我就直说。
女人开始老了,就自己往后退,免得让别人嫌,逼着后退。
不过你还远远不到这时候。
你不仅是驻颜有术,你是服过仙丹,青春永在。”
“什么时候一个女人就开始老了呢?”
筱月桂几乎是自语道,“我不是说外貌,外貌说不清楚。
我是说,什么时候一个女人应当认老了?”
新黛玉好像知道筱月桂心里在想什么,她拉住她的手,慢吞吞地说:“到她开始可怜自己的时候。”
筱月桂听了,沉默良久,最后说:“谢谢你,姆妈。
你说得非常对。”
她走过去,从梳妆桌上取过一把断掉一颗齿的木梳,对新黛玉说,“姆妈,我想给你梳一梳头。”
这才把新黛玉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新黛玉费力地坐起来,她对李玉说:“把镜子端来。”
那梳妆台上的镜子太重,秀芳赶忙给李玉搭一把手,她俩一人扶一边,端着镜子,让新黛玉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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