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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草是猎人留下引火之用,只有少许几捆,他身高腿长,将将能在地下铺薄薄一层。
地下是泥地,久雨有些返潮,只铺一层干草如何能保暖。
他身上半湿的薄缎中衣倒是就着火堆烘干了,外头的粗布袍厚实淋透,一夜也未必干得了,那也是他唯一能盖的衣物。
穿这么少睡在地上,肯定要着凉伤风。
杨末于心不忍:“恩公仗义相救,我怎能让恩人委屈受寒。
恩公也说了,你我落难至此,一切权宜从便。
这床榻长逾八尺,足够两人各占一边互不干扰……”
慕容筹抱着干草立在地下:“这……同宿一屋已是不得已,何况同床。
我是男子自然不忌,但是姑娘的清誉……”
杨末忍住窘意,正色道:“恩公不是自诩磊落旷达,怎的又婆婆妈妈起来?身正自不怕影斜,倘若有人要诋毁你我清白,同一屋檐下这几天早已洗不清了,由他去说又如何?”
慕容筹露出笑意:“听闻南朝女子视名节如命,曾有节妇被男子牵手,断臂以全贞节。
如此看来倒是我见识狭隘。”
杨末道:“妇人被男子轻薄,该去惩罚那个登徒子,为何却要妇人自断其臂?再说只不过被男人碰一下手而已,怎么就不贞洁了?此理不能服人。
只要我自己行正坐直未行苟且之事,就是冰清玉洁,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听说你们鲜卑的女子烈性奔放,一女多嫁司空见惯,难道也有这些成见?”
“姑娘是南朝人,尚如此豁达不羁,我若是拘泥扭捏,倒显得我心术不正暗存不轨。”
他放下手中干草,抽出一根草茎放到她脚边,“姑娘信得过我,我自当不负信任。
便以此草为界,我若越过雷池半分,以后就睡在屋外檐下,不得入内。”
杨末见他目光澄澈,心思坦荡,不知为何却欣慰不起来,有点小小的不忿,扬起脸道:“本来就是,问心无愧何惧人言?恩公大我十几岁,在我看来就是叔叔伯伯那样的长辈,怎么会有半点不轨的心思?”
他失笑道:“叔叔伯伯?我有那么老么?”
“我今年十五岁,你都多大了?不是叔叔伯伯是什么?”
他点头微笑:“说得也对,我确实有一个外甥,和你差不多年纪。”
他的外甥,应该就是魏国太子。
魏太子深居禁中,未曾参政,吴国人对他所知不多,此番挂名元帅是他初次露面。
杨末嘴上讨得便宜,心里却并不高兴,蜷起身子给他留下一半床铺,面向里侧闭目假寐。
慕容筹就在她脚后三尺宽的地方背朝她和衣而卧。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真的和他同榻而眠,她还是翻覆了许久都没睡着。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这雨已经连下了好几天,不会一直下下去。
他说的,等雨停了,就沿着来时的溪流走回去。
九月深山的夜晚已经很凉,杨末裹着棉被只勉强保暖,慕容筹仅着单衣,身上盖着半湿的粗布袍。
清醒时还能忍着,睡着后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向她脚边有被子的地方靠了靠。
白天她一直卧床,到了夜里反而睡不着了,盯着脚边昏暗蜷曲的身影看了半晌,把棉被匀过去一点,轻轻盖到他身上。
这一夜杨末睡得格外香甜,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终于不必再瑟缩着取暖了。
一觉就睡到大天白亮。
外面虽然还飘着雨丝,天色却不那么阴沉了,有种阴天透白的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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