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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说道:“以后容鱼会经常麻烦到你们北衙,就让司徒殿武负责对接具体事务。”
洪霁立即下意识抱拳领命,容鱼笑道:“多有叨扰。”
陈平安转移话题,笑问道:“洪霁,听说你的亲家还是个饱读诗书的地方书院山长?”
洪霁咧嘴道:“我这亲家翁确是个正人君子,在蔚州那边名声很好,一辈子的心思就只在教书育人上边,没什么积蓄,因为每每手边稍微宽裕几分,有点余钱就要急哄哄送给学生们去买书,或是资助他们进京赶考。
生了个好女儿,是我家那兔崽子高攀了。
唯一的麻烦事,就是跟他说话,总要跟着咬文嚼字几分,得在肚子里先打好草稿。
哪怕如此,还是经常出糗。
我家兔崽子每次陪着他媳妇返乡省亲,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上几本书,说是他老丈人送我的。
国师,你说说看,这些个读书人怎么就这么损呢,别说什么骂人不带脏字了,骂人都不带开口说话的。”
陈平安忍俊不禁,问道:“当年你们第一次见面就很融洽了?”
洪霁摇摇头,“哪能,我一个摸惯了刀子的,他一个教书先生,秀才遇到兵,不打架不吵架的,又能聊什么,头回见面,还行吧,总是相互迁就着没话找话,尴尬得很。”
陈平安笑道:“在野的文人,自有一种‘我不求富贵,人求我文章’的书生意气。”
洪霁一拍大腿,大嗓门说道:“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到底不如国师说得精准,我当时至多就是觉得对方身上有股子傲气,好像在反复提醒一句,任你官帽子再大,我家书多。”
陈平安说道:“若是换成你亲家坐在这里,肯定会心一笑,绝无可能一拍大腿。”
洪霁也不尴尬,性子再糙,读书再少,这点言外之意还是听得明白的。
洪霁既有趁热打铁的心思,也确是有感而发,“有次在亲家书房喝茶,亲眼见亲耳听他叮嘱几位进京赶考的士子,到了京城的衣食住行有哪些门道,有什么注意事项,送到门口的时候,临了劝勉他们一句,说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但是对我们很多贫寒子弟而言,这‘朝暮’之间,往往就是家族熬了几十年,甚至是百年数百年。”
陈平安点点头,“这个说法有嚼头。”
容鱼看了眼容貌粗犷的洪霁。
她记得小时候,曾经和符箐看到一幕,崔国师在书房内缓缓踱步,站定之后,做了个动作。
当光线照射进一间看似洁净的屋子,等到屋内人物蓦的振衣抖袖,环顾四周满是尘埃。
陈平安突然说道:“听说你儿子洪凛当年以文秘书郎的身份随军南下,曾经在旧朱荧王朝境内担任县尉,后来大骊边军跟蛮荒妖族在境内厮杀惨烈,反复拉锯,当地县令见机不妙,想要叛国投敌,洪凛不等朝廷答复,就私自设伏手刃二十余人,自领县令一职,之后带兵流窜,期间假扮妖族军帐使节,诱使一处郡府开城,变节官员、当地豪绅总计两百余人,都被洪凛率人以强弩当场射杀殆尽,杀完人便扬长而去。”
容鱼夹了一筷子菜给郭竹酒。
此事至今还是一笔不大不小的糊涂官司。
大骊边军内部,还有京城和陪都的刑部衙署,自然毫无悬念偏袒洪凛,却也有些衙门揪着不放了几次,以至于国师府这边就有份层层上报到崔瀺手上的公文,一直没有批阅。
可能是当年事务繁重,千头万绪,绣虎根本懒得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能是崔瀺故意为之。
不管为何,既然国师府都没有明确发话,这件小事就算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至于后果,就是洪凛并未因此受罚,但如今还是龙首塬的县令。
郭竹酒眼神熠熠光彩,洪霁的儿子,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如今当多大官啦?
洪霁心一紧,生怕国师是觉得洪凛的手段过于酷烈,要提醒自己要注意了,小心被人拿来弹劾洪凛,借机对付北衙?
陈平安自顾自点头嗯了一声,说道:“虎父无犬子。”
洪霁仔细观察陈国师的神色语气,确定不似那种话里有话的敲打,这才如释重负,大笑不已,乐不可支,“这兔崽子好大造化,都能被国师晓得名字事迹了。
今晚回去之后,定要书信一封,告诉洪凛这件事,如此一来,多多多少能够让他在自己媳妇那边,稍稍硬气些,不至于大事小事都要请媳妇拿主意。”
不奇怪,但凡是能够进国师府的人物,甭管是当官的还是修道的,估计祖宗十八代的档案早就被查得一清二楚了。
北衙的风气也是京城官场的谈资之一,连同刚刚外放当了将军的秦骠在内,尽是些妻管严的货色,在外边不管如何给人以嚣张跋扈的观感,回到家,在自己婆娘那边总是唯唯诺诺,略显谄媚了点。
陈平安笑道:“我是先知道的龙首塬县令洪凛,后知道的北衙洪霁,所以第一次翻阅巡城司档案,可不是什么虎父无犬子,而是不由得感叹一句,原来这家伙就是洪凛的父亲啊。”
洪霁愣住。
容鱼却是清楚国师所言不虚,当时还专程让符箐抽调了地方文书。
郭竹酒好奇问道:“洪统领,你的儿子是位剑修吗?”
洪霁赶忙摆手,“洪凛连修士都不是,更何谈剑修,就是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侥幸当了个小官,做了点本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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