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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天河倒泻。
冰冷的雨线抽打着青灰色的站台顶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汇聚成浑浊的溪流,从边缘汹涌奔落。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湿透的帆布和廉价烟草混杂的浓重气味。
巨大的人流裹挟着焦虑、离愁和微茫的希冀,在嘈杂的广播声与尖锐的哨音里涌动、推搡,像浑浊的潮水,拍打着每一寸空间。
夏侯北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挺立在汹涌的人潮边缘。
洗得泛白、领口和肩线却依旧烫得笔挺的旧军装紧紧贴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背,深绿色被雨水浸染得更深。
他肩上那个硕大的迷彩背包,边角已经磨出了灰白的线头,被雨水淋透,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肩膀。
他微微弓着背,不是被重量压垮,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牢牢锁住远处那列绿皮火车的车门。
“呜——”
又一声凄厉的汽笛撕裂雨声,仿佛命运发出的催促。
那扇窄小的车门,在无数双伸长的手臂和包裹的推挤下,艰难地张开一条缝隙。
人潮骤然爆发出更大的力量,疯狂地向那条缝隙涌去。
夏侯北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雨腥和汗味的空气涌入肺腑。
他猛地发力,坚实的肩背肌肉在湿透的军装下贲张,像一头矫健的豹子,硬生生从人墙的挤压中劈开一条缝隙。
他侧身,将磨破的背包带死死攥在手里,用肩膀和后背的力量顶开挡在前面的一个沉重行李箱,不顾一切地向那道狭窄的光亮挤去。
“让让!
让让!”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混乱的喧嚣中并不响亮,却奇异地让紧贴着他的人下意识地松动了半分。
背包带在门框粗糙的铁皮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几乎要断裂。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凸起,猛地一蹬地,整个人终于像楔子一样嵌入了那道缝隙。
迷彩背包在他身后一闪,被挤得变形,旋即消失在车厢内更深的昏暗与嘈杂里。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他紧握着车门冰冷栏杆的手背骤然绷紧,青筋如同虬结的老藤,在湿漉漉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要将那金属捏碎,又像在无声地攥紧即将远去的故土。
只一瞬,那只手便松开了,消失在涌动的身影之后。
离绿皮火车不远,是开往省城师范院校的旧式长途大巴集结区。
这里的混乱不遑多让。
张二蛋瘦小的身躯几乎被肩上那个鼓鼓囊囊、印着模糊化肥广告的蛇皮袋压垮。
袋子里塞满了母亲连夜蒸好的干馍、腌得齁咸的萝卜干,还有一床沉甸甸的旧棉被。
他像一片在狂风中打旋的叶子,艰难地挪到一辆车身漆皮剥落、锈迹斑斑的大巴前。
“师范的!
师范的这边!”
售票员嘶哑的喊声在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
张二蛋用尽力气,踮起脚尖,将那袋沉重的家当奋力塞进车肚下狭小的行李厢。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灌进衣领,激得他一哆嗦。
终于安顿好行李,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湿透的廉价t恤紧贴着他嶙峋的肩胛骨。
他抓住冰冷的车门扶手,几乎是被人流推搡着,狼狈地爬上了车。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汗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
座位早已被占满,过道也挤满了人和包裹。
他只能缩在靠近车门的一个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铁皮车壁。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又涩又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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