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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一点一滴地从生命里割舍掉那些记忆,现在又聚回起来。
常力雄最后看着她的神色,越来越切心割肺的真切。
他死时连眼睛都未闭,这一点,让她非常不安。
他死得太冤,她很想知道谁是杀他的真正凶手。
不管到什么地步,她都不愿打出她曾是洪帮老大的相好的名声。
她知道,只要她说出这个身份来,她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可是她没有,她卖自己的肉体,不卖她的心。
在与新黛玉斗气的时候,她曾经威胁要这样做。
现在她明白,她再沦落,心里最珍贵的东西,也不能受半点玷污。
没有这点东西,她的生活只是行尸走肉。
这一天,她被叫出局,坐轿子到局票指定的青苑阁。
楼下是烟茶馆,楼上就是妓院,这儿是有名的野鸡窝。
为什么还要远远叫她出局呢?
原来是个苏北客商赚了一点钱,听说她的艳名,同时又叫来楼上四个咸水妹,同席摆阔充贾宝玉。
按妓界的资格惯例,她作为幺二,不该与野鸡同席,但她觉得这种所谓的资格太无聊。
只要这个商人出了叫局的钱,她就装聋作哑,含笑坐在席边。
那几个野鸡,个个小脚扎得金莲窈窕,能唱能弹,还能唱几段京调,居然有板有眼上腔上调。
她看了,心里实在害怕,她靠的是一点鲜活劲。
要不了五年,可能只要三年,她的青春风貌,就会消失殆尽,手中这碗饭就端不成了。
那一晚上吃饭,她担心商人有了对比,会看她不起,便竭力讨他欢心,仿佛对他一见钟情似的。
最后席散后,商人叫了马车当护花使者。
到了荟玉坊,她殷勤地端来香片茶,又烫暖了小酒,重新换一套漂亮的衣服出来。
终于,这个苏北商人向鸨母提出要留宿。
鸨母趁机加价,最后是三十元一夜谈妥。
结果那一夜他被她伺候得高兴,出手大方,赏给她一张十元的银票小费。
商人对她恋恋不舍,连着住了一周,要给她赎身,但是要到扬州办完事才能回上海,带她回家,让她安心等他。
鸨母收了好几天银票,一看有了更高的收益,便来恭喜她,“做小也是有了个好归宿。”
她只等了三天,便有个预感:这只是男人一时兴来,他不会来给她赎身。
原因倒也简单:扬州商人一样不能娶个大脚婆做偏房,那会在地方上丢尽面子。
等了半年,那商人也没影,她彻底死了心。
她不是对未来没有算计的人,这种拼耗青春的职业,绝对不能再蹉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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