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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七年农历十月初,在河东道石州离石县,一个名叫西坡村的小山村,村南边有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院中两三间土坯屋,均是屋门紧闭。
天色降暗,中间那间屋子中,点着一盏豆大油灯,两名十五六岁大的女孩子,正坐在矮桌边搓着麻线,屋子里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还是不懂事的年纪。
这是一个罗姓人家,这一家子,几个月前遭了一场祸事。
今年夏天下了几场大雨,他们村子外头一片坡地塌了,那几天罗三郎刚好不用去县学,就跟父母一起下地去干活,上边的坡地滑下来,三人都给埋里头了。
一起被埋的还有几个村民,最后被村里人挖出来,救回来两个,养了没几天就又能下地去了,其他人大多都死了,罗父罗母就在其中,还有一个罗三郎,不死不活的,已经在床上迷糊了小半年。
村子里的人都说这罗三郎肯定是不成了,劝罗大娘别再浪费钱财,好好安置几个弟妹的生活才是要紧。
能嫁人就嫁人,能送人就送人,实在不行,就送去有钱人家去当个小丫头,好歹奔个活路,罗大娘毕竟是出嫁女,没有还得养活娘家一帮兄弟的道理。
罗大娘却不听他们的话,耶娘在的时候,总说三郎是他们的盼头,这一家子里头,只要能有一个出息的,其他人就都得跟着沾光。
如今爹娘没了,三郎更成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好不起来,下边这几个弟妹,将来……
“你今天给三郎喂过米汤没有?”
“喂过了。”
“喂了几回。”
“三回。”
“我不常在这边,你精心些,忙不过来就叫四娘帮忙,休要叫她躲懒,这个家总归还是要指望三郎……”
“四娘也不听我的。”
“不听话就拿木条抽,也不看现在家里是什么样的情景。”
“姊姊我听话。”
“……”
模糊中,罗用听到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带着陌生的腔调,软软的,听起来分外让他感觉熟悉安心。
恍恍惚惚间,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他终于有力气掀开眼皮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间简陋的屋子,以及屋子里那几个穿着破旧的大孩小孩,最大的约莫十五六岁,最小的还在地上爬,爬了几步,被一个略大点的小孩半拖半抱回到草席上,没一会儿又往外头爬。
门窗都关着,外面的天色应该是暗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放在矮桌上,地面上铺了一张草席,两个大一点的女孩坐在桌边做活,一个小一点的女孩给她们打下手,另外还有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娃,以及两个在地上乱爬的奶娃娃。
罗用闭了闭眼睛,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罗用,而是身处七世纪的一名少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这名少年的名字也是罗用,虚岁十四,是个读书娃,从小就聪慧过人勤奋有加,去年还进了县学,在乡邻间颇受人看重,都说他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
罗父是早些年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因为读过书,能帮村里人写写书信,也能教村里的小孩认认字,再加上这些年风调雨顺没有什么灾祸,慢慢的,他也就在这个村子里扎下根来了。
差不多二十年前,罗父娶了村里一个猎户家的独女,也就是罗母,后来又先后生下七个孩子,日子虽过得清贫,倒也和乐,尤其在罗三郎长大以后,这一家人在村里的地位越发稳固。
乡邻之间有不少传言,都说罗用读书好,等再过两年考个明经,那可就成了官老爷了。
借着这股东风,罗父给大女儿找了个好归宿,嫁给了林家五郎。
林家可是村子里最富的人家,家里总共六个孩子,五郎下面还有个六郎,六郎从小被娇惯得厉害,十多年如一日,现如今基本上已经被养废了,五郎倒是不错,是个勤快人,孝顺爹娘,也知道疼媳妇,就是稍微实诚了些,罗大娘在他家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
看着正坐在灯下低头搓麻线的罗大娘,罗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大半年时间,这个家八成就是靠罗大娘在撑着,可她毕竟是出嫁女,再这么下去,在夫家如何能够立得稳。
“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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