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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王娇仍记得那个下午。
她坐在卫生所简易的病房里,窗外天空阴沉,飘着小雨,远处树林间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没有风,屋子潮湿又闷热。
已是下午两点,她想容川应该快回到连队了。
今天周末,是他们约定好学外语的日子。
这半年,容川的英语水平在她的帮助下提高了许多。
口语也是,不再像之前那样说的滑稽又磕磕绊绊。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容川上学时因中苏关系好,俄语是主流。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王娇一手撑头靠着病床打了一个哈欠。
睡着前,最后一眼看的是黄小芬还剩半瓶没输完的滴流。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跑来跑去。
迷迷糊糊中,王娇听到有个人用尖细的嗓音说:“出事了!
出事了!
刚接到电话,咱兵团有辆车翻在芽山沟那边一个大坑里,里面坐着两个知青,其中一个不行了,另一个人被甩出车外,不知伤得怎么样。”
“那个连的知青知道不?!”
一人问。
那人说:“七连,红星农场的,好像其中一个叫‘李容川’……”
*****
九月,一个天色阴霾的午后,王娇推开白桦林里的木屋,屋中昏暗,没有人。
王娇叹口气,把饭盒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出了屋,顺着白桦林一直往东走,穿过柳河,又走了一段路,最后并不奇怪地在墓碑那里找到了容川。
清风穿过树梢,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那场车祸夺走了宝良的生命,似乎也带走了容川的魂魄。
当时,他负责开车,宝良睡在旁边。
山间下起小雨,浓重的白雾和水汽遮挡了视线。
湿滑的泥土变成吃人的恶魔,车子翻下沟壑的瞬间,容川因清醒本能做出自我保护,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而完全睡着的宝良则被压在车下,肝脏破裂,没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没了呼吸。
出事后,容川在长久的沉默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是罪人,是我害死了宝良……”
谁也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王娇听得懂。
宝良去世后,他的父母决定把儿子葬在北大荒。
兵团尊重两位老人家的意愿。
遗体火化后,齐连长亲自抱着骨灰盒回到连队,然后与指导员一起将宝良下葬,然后立起灰色的墓碑。
宝良离开了,但很多事并未结束。
比如容川的悲伤。
他垂首而站,双眼长久地盯着墓碑。
仿佛那是一道门,用不了多久,宝良就会从里面走出来。
“容川。”
王娇走过去,抬手拿掉落在他头顶的两篇落叶,“还没吃饭吧?我带了猪肉炖粉条过来,李师傅还摊了一个柴鸡蛋,他说你在这儿看林子辛苦,得吃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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