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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金学民在蒲塘里时,跟各个社办厂也没有多少交道可打,现在到了这里,也就没有多少熟悉的人,于是就什么也不说。
进了厂里他的办公室,他一般地都是二门不出,大门大迈。
现在,金学民喜欢静,可是,铁木厂哪里是一个安静得下来的地方,每天铁匠的锤子,木匠的锯子,响个不停,有时候,车床上的电锤,划木头的电锯,更是响得惊人。
就是关上了门,响声还是传得进来,震得窗上的玻璃都有点颤动。
工厂里的人,从厂长到工人,都晓得他是从蒲塘里来的老支?书,公社安排得来养老的。
厂里的工人,有一部分是到水廓镇来的知青,有一部分是各大队干部们的子女,到厂里上班,也就是图个好听,横竖也算是个上班下班靠关饷过日子的人了,每一个月拿上的工资虽然也就十几块二十几块,可是满不错了。
而且,不再靠种田吃饭,不要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们也都听说了金学民的事,心里对老厂长挺同情的。
于是厂里上上下下,就什么事情都不找他了,什么革?命活动,党小组会议,随他,参加就让他听听,不来,也不会派人去喊。
只有到关饷的时候,会计会来叫他领工资,有时候,就干脆送到他办公室。
蒲塘里的冲水机上来,回去的时候会捎上他。
没有冲水机,他就慢慢地走回去,出了厂门,也不过走上二十多分钟,也就到家了。
有时候,天气不好,刮风,下雨,落雪,他就不回去了。
厂里安排了一间宿舍给他,他自己带了个小油炉子来,中午下班的时候,也从食堂里打点饭菜回宿舍吃,稍有点嫌凉了,小油炉子上热一热。
或者,因为要喝闷酒,菜放凉了,他也得上炉子热一热。
其实,他不来上班,呆在家里也没得哪个跟他计较,可是他不想呆在家里。
呆在家里,看到草兰子发呆的样子,他的心就会发酸,随后眼睛也会发酸。
人活到这份儿上,便一点劲儿也没有了。
草兰子的样子,他实在不想看。
那天五四的小汽艇一离开蒲塘里,她人便整个地木了,喊,不应;推,不动。
不哭,不笑。
只是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五四啊,建华啊!
建华啊,五四啊!
再隔一会儿,会突然问一句,建华哪去了?五四是哪个枪毙小、猴小?建华啊,你要是手上有枪,你要一枪把他毙了才好,叭,打死他,五四个猴子,打枪毙,他不该,他把我扔了。
我这以后怎么弄呢?我这以后靠谁呢?
谁说丫头子心里头糊涂?爱谁恨谁,清楚得很。
就是弄不清建华和五四这两个人是生是死。
头脑子是不清爽了。
没得办法清爽啊!
想想看,这人,假得很,能经得起几桩事?建华死了,五四走了,本来,他们要是不跟草兰子有关系,草兰子就什么事也没得,可就这么巧,书上都不会这么巧,两桩事都发生在草兰子身上,你说,让一个丫头子怎么受得了。
草兰子有时候也笑,可是,草兰子那实在不能算笑,一笑,就让人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只要笑起来,草兰子就不会停,一开始,抿着嘴偷偷地笑,说五四家来要结婚了,接着就不像了,笑得很响,笑得前仰后合,而且没得停的时候。
旁边的人又劝不住,看着草兰子笑,一点办法都没得,只好看着她闹。
刚开始的时候,蒲塘里的女人和丫头子们,还会陪出眼泪来,日子长了,一日三两日四,再看到草兰子发疯,便都一个个摇摇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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