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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渔有些不耐烦,心想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与严嵩、严世蕃有什么大仇,这般咬牙切齿,当下默然不语,以示不认同。
白袍客压抑住内心的激愤,放缓语气道:“曾生,我这里有各科给事和各道御史弹劾严老贼父子的奏疏抄件,你先看看。”
曾渔心道:“倒严攻势开始了吗。”
接过白袍客递过来的一叠纸,一张张翻看,先是“奸臣欺君蠢国疏”
:
“——嵩子世蕃凭借权势,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馈遗,每一开选,则视官之高下,而低昂其值;及遇升迁,则视缺之美恶,而上下其价;以致选法大坏,市道公行,群丑竞趋,索价转巨。
如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一万二千金而转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金而得知州。
至于交通赃贿,为之通关节者,不下十余人,而伊子锦衣卫严鹄、中书严鸿、家奴严年、中书罗龙文为甚,即数人之中,严年尤为狡黠,世蕃委以腹心,诸鬻官爵自世蕃所者,年率十取其一。
不才士夫,竞为媚奉,呼曰萼山先生,不敢名也。
遇嵩生日,年辄献万金为寿。
嵩父子原籍江西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等处,无虑数十所,而以恶仆严冬主之,押勒侵夺,怙势肆害,所在民怨入骨。
尤有甚者,往岁世蕃遭母丧,世蕃名虽居忧,实系纵欲。
狎客曲宴拥侍,姬妾屡舞高歌,日以继夕。
至鹄本豚鼠无知,习闻赃秽,视祖母丧,有同奇货,扶梓南归,骚扰道路,百计需索。
其往返所经,诸司悉望风承色,郡邑为空。
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民穷财尽,莫可措手者,正由世蕃父子,贪婪无度,掊克日棘,政以贿成,官以赂授,凡四方小吏,莫不竭民脂膏,偿己买官之费,如此则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竭?天人灾警,安得不迭至?臣请斩世蕃首,以示为臣不忠不孝者戒!
其父嵩受国厚恩,不思报而溺爱恶子,弄权黩货,亦宜亟令休退,以清政本!
如臣言不实,乞斩臣首以谢嵩、世蕃,幸乞陛下明鉴!”
——又有攻击严嵩父子“坏祖宗之成法、窃人主之大权、掩君上之治功、纵奸子之僭窃、冒朝廷之军功、引悖逆之奸臣、误国家之军机、专黜陟之大柄、失天下之人心、坏天下之风俗。”
——又有拟严嵩十大罪的:“纳将官之贿以开边陲之衅,罪之一也;受诸王馈遗,令宗藩失职,罪之二也;揽吏部之权,奸赃狼籍,至于馹丞小吏,亦无所遗,官常不立,风纪大坏,罪之三也;索抚按之常例,奔走书使,络绎其门,以致有司科敛,而百姓之财日削,教化不行,罪之四也;阴制科道官,俾不敢言,罪之五也;蠹贤嫉能,中伤善类,一忤其意,必挤之死地而后巳,使人为国之心顿然消沮,罪之六也;纵其子受财以敛怨天下,罪之七也;又日月搬移财货,骚动道路,民穷财尽,国之元气大亏……”
……
曾渔了小半个时辰将这叠奏疏抄件一一看了,他知道大明言官弹劾起来往往夸大其辞,就那篇“欺君蠢国疏”
而言,里面列举的严嵩父子罪状比较细,但在曾渔看来,里面的那些罪状很多官员都会犯,诸如广置田产、多纳姬妾、收礼索贿、豪奴跋扈等等,试想一个穷书生只要释褐为官,不出三年就锦衣玉食起来,而大明的官俸的微薄是出了名的,没点灰色收入怎么摆得起那个排场,不能衣锦还乡、不能光宗耀祖怎么对得起多年的寒窗苦读,这些事已成官场惯象,君主制、官本位的国家怎么也根治不了这些的,但若有言官收集起来并放大了来弹劾,那就成了一桩桩罪状了,当然,严嵩操权柄多年,又因其子严世蕃的骄奢淫逸,罪状就过于集中、过于突出了,难免千夫所指,倒台是迟早的事,曾渔只是不明白这白袍客给他这么个秀才看这些、说这些为的是什么?
曾渔认真看抄件时,那白袍客坐在一边品茗注视,见曾渔看完最后一张,乃开口问道:“曾生看了这些有何感想?”
曾渔道:“晚生只是一介小小生员,高皇帝《卧碑文》也严禁生员妄议朝政,先生这样问实在让晚生为难。”
白袍客对曾渔的态度显然很不满,哂道:“不许生员议论朝政是指公开上疏、聚众宣扬,私下说说何妨,物不平则鸣,曾生读圣贤书难道却无半点匡扶济世之志吗?”
白袍客有些咄咄逼人,曾渔对其居高临下之态度也有些反感,淡淡道:“既有这么多言官御史交相弹劾,严氏倒台当指日可待,只是晚生不知先生召晚生来到底是何见教?”
白袍客忽然想起了什么,释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曾生是对我心存疑虑啊,我现在的确是不便表明身份,但我与严嵩老贼势不两立,先父就是被严贼父子所害,严贼不死国无宁日。”
曾渔倾听,恭敬道:“请先生明言有何事要吩咐晚生。”
白袍客沉默片刻,忽道:“江西道今科总裁是陶翰林,曾生知否?”
曾渔眉头微皱,心道:“黄提学只说来江西主考的词林官不是诸大绶就是陶大临,具体哪位尚不知真切,这白袍客径指陶翰林,果然是有些门道啊。”
只听白袍客又道:“这个消息再过两日就能得证,陶翰林为人清正贞介,对严氏专权尤为痛恨,而曾生如今也是名声在外,受胡部堂厚礼、做严阁老西席,陶翰林不会全无耳闻——”
,说这些时,白袍客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曾渔因为这白袍客自称是谢榛老先生的朋友,所以表面上一直很恭敬,这时听白袍客言语里明显有威胁之意,还把胡宗宪给他的军功奖励说成是厚礼,登时就恼了,站起身道:“这位先生,晚生不管你与分宜严氏有何深仇大恨,晚生只是一介读书求功名的士子,不想参与任何朝争,晚生也没有那个能耐,至于说江西道总裁官是谁,也与晚生无关,总裁官为朝廷选士,凭的是八股文章,若凭个人好恶把持乡试,那还有何脸面指责严氏父子贪赃枉法!”
一拱手,说声“告辞”
,大步离去,没有兴趣再听这白袍客说的任何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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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过圣诞节的书友们圣诞快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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