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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贤坊,十字大街,路边有几棵高达十余丈,枝干虬结的大槐树。
树下,几个袒胸露腹的汉子正在懒洋洋的坐着,东拉西扯地聊天。
一辆轻车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锦衣胡帽的少年。
树下坐着的汉子睨了他们一眼,轻车华丽,壮马雄骏,车上珠帘低垂,看不清里边坐着的是什么人,在车辕上,倒是坐着个小姑娘,婢子打扮,容颜也极俏丽。
几个汉子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等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车子,车中主人不可能跟他们有什么交集,也不会雇佣他们做什么事情的。
然而,那锦衣胡帽的英俊少年偏偏就冲着他们来了,少年很英俊,笑得很阳光,他浅浅笑时,颊上还有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儿,于是一个大汉便盯着他华丽的衣袍,暗自腹诽:“一个大男人,笑这么好看,不如去温柔坊做个兔相公吧!”
树下这些人是一群闲汉,一些市井恶少,有时候他们会向店家敲诈勒索些饭食,东西不多,罪行不大,叫店家心中虽然不满,却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因为这样的罪过判不了他们,一旦告官,只会给自己惹更大的麻烦。
他们是游走于违法、犯罪边缘的专家,很会拿捏其中的分寸。
有时候,他们也会做些真正触犯刑法的事情,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替人拼命,充当一个廉价的打手,尽管他们是些人所不耻的市井无赖,但是只要接下了买卖,即便形势再不利,他们这时也绝不会胆怯逃跑。
君子重然诺,这些市井闲汉更重然诺,因为信和义,就是他们生存的全部价值,如果他们连“信义”
都失去了,他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将连存身立足的根本都彻底消失。
胡帽锦袍的俊美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朗声问道:“怎么,你们都不做生意的么,见了主顾上门,不打声招呼?”
坐在树下石上的那条大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个大汉无异是这些人的首领,一群人坐在那儿,你很容易就能看出谁是领头的,领头人未必生具异像,可是他总会有些异于常人之处,至少从他的举止和旁人对他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些端倪。
这些人都是些市井恶少,泼皮无赖,自然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但是能从其中脱颖而出的混混头儿,必然有其不凡之处。
他看了杨帆一眼,懒洋洋地问道:“不知令主人要雇佣我们做些什么呢?”
他说话的时候,杨帆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其他几个目光饱含侵略性的大汉,投注在他的身上。
眼前这条大汉身长八尺,黑黝黝的一身肌肤,看起来铁一般结实。
这等人没有名师调教,或许没有一身高明的本领,但是就凭这一身蛮力,这结实的身体,等闲几条大汉怕也近不得他身子。
他的两条手臂足有常人的大腿粗细,两行墨黑的大字就仿佛写在庙宇门口亭柱上的一副楹联,那是一副纹身,左胳膊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
,右胳膊上刺着“死不怕阎罗王”
。
旁边几个闲汉身上大多也都有刺青,有文刺青,也有武刺青,可是不管文刺青的诗句,还是武刺青的豪言,不管是刺在臂上还是肩上、背上、胸上,不管是刺着花卉草木还是蛇虫猛兽,只因为这大汉那一双异常粗大的胳膊,便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杨帆微笑道:“只要价钱合适,你们应该什么都做吧?”
大汉眼中微微露出警惕之色,说道:“某与众家兄弟,只是坊间一班苦哈哈的劳力,赚些辛苦钱养家糊口而已,凭的只是一膀子力气,不敢为非作歹,也没有为非作歹的本事,客人有什么生意照顾,还请直言,能接的差使,某等自无不接的道理。”
他没有先问价钱,君子重然诺,市井儿更重然诺,他可不敢轻率许喏。
不敢轻言诺,才会重言诺。
这个人,坊间都称他“楚大虫”
。
大虫就是老虎,不过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祖父名叫李虎,因此虎字便成了避讳,就连隋代名将韩擒虎,在唐朝修订的《隋书》中也被删去“虎”
字,变成韩擒了。
老虎被称为大虫,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
所以,他就成了楚大虫,而不是楚老虎,不过他那壮硕的身材、威猛的形态,活生生便是一头猛虎,一头盘踞在槐下石上的猛虎。
杨帆目中掠过一丝欣赏,微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叫你去杀人放火,也不会叫你做一具长梯,爬到天上去摘月亮。
我家小主人从西域来,要在洛阳城待一段时间,因此想雇几个本地的使唤人,只要你们熟悉洛阳的大街小巷、风景名胜,会斗酒、会狩猎、会骑马蹴鞠,陪我家小主人散心解闷,那就成了。”
“这倒使得!”
楚大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缓缓站起,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微笑道:“若是旁的本事,某与这班兄弟确实拿不出手,可若说斗鸡走狗、喝酒蹴鞠,那就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精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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