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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恐有雨,黄掌柜又去里间给浑家包了一套替换衣裳、一副蓑衣,一双木屐,目送她们离去。
朱杏住在一个叫上竹村的地方,沿途颇多河流、林木,分外曲折,果然难走。
秋日午后日头晒,且无风,还有些闷闷的,三人很快便大汗淋漓。
明月脸上热热的,也不晓得是晒得,还是席间吃的一点梅子酒上劲。
期间在一处溪边歇脚,阳光倾泻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灿若金星,明月眯起双眼看得出神,又想起曾经乘船赶路时看到的江面月色,当真是无边无际的浮光跃金,动人心魄。
闭门造车果不可取,出来这短短数日,明月脑中便生出若干巧思,越发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位传说中为人古怪但技胜一筹的染匠了。
又走小半个时辰,明月和七娘被绕得晕头转向、不辨方位时,终于听到徐掌柜解脱般喊:“到了,前头就是!”
两人立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竹林间茅檐草舍、破窗叮当,偶有此起彼伏的鸡鸭叫。
“杏子,杏子!”
徐掌柜翻身下骡,边走边喊,“在家吗?我是你徐大姐。”
明月和七娘跟着上前,见院子内外除了日常家具外,还半死不活歪着几畦菜,摆着几个大小缸,想来大部分许久不用,空空的内壁上已滋生出浓密的青苔。
空气中浮动着复杂又古怪的气味,明月曾在几家染坊闻到过。
“别动!”
七娘毫无征兆地喊了声。
徐掌柜还在茫然,同生共死过的明月却已立刻不动,眼角余光瞥见七娘从一侧浓翠的竹枝上掐下来一条细细的绿色小蛇。
明月身上迅速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竹枝距离自己不过尺余。
“啊呦,真是年轻人眼尖,我竟没瞧见,”
徐掌柜心有余悸道,“竹林最易引蛇,可得当心些。”
小绿蛇几乎与竹叶融为一体,三角脑袋尖尖的,十有八九带毒呢!
七娘却一点儿不怕,稳准狠地掐住蛇的七寸,拎着狠狠甩了几下,那蛇便直直一条不动了,被她随手仍进沟渠里。
要不了多久,死去的小蛇便会成为蛇虫鼠蚁的口粮。
“以后在这种深山老林,我走前面。”
七娘第一次以不容反驳的口吻对明月说。
她老家在闽南,爬虫可比这里多多了,颇有经验。
“好。”
该认怂的时候就该认怂,明月从善如流道。
说话间,徐掌柜已在门外寻了一棵竹子拴骡子,“杏子?”
明月和七娘也各自寻地方拴牲口,便听吱呀一声门响,一个跟明月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
这处院子乱糟糟的,院子的主人亦有些不修边幅,头发也不曾好好梳,只胡乱用一根细竹竿做簪子拢起,四处炸着毛,袖口、腰间并衣裳下摆还有几处明显洗不掉的杂乱染色,应该是做工时不慎弄上去的。
徐掌柜简单说明来意,朱杏盯着明月看了会儿,眼中的戒备渐渐褪去,用力抿了抿嘴,“我可贵呢,且得先给银子,染料也需你自备。”
明月看看她浆洗得泛白的衣裳,再看看院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蔫哒哒的菜蔬,迅速明白了对方的窘迫。
大染房、大铺面都养着自己的染工师傅,朱杏年纪小、资历浅,在本地的风评还不大好,愿意雇佣的自然就少。
而下头的中小染坊或独自找过来的商人,大多只想要个能卖的色儿即可,偏偏朱杏又贵又犟,恐怕很难开张。
“先给银子没问题,”
明月点点头,“但你得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她身边聚集的皆非循规蹈矩之辈,先给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再多一个倒反天罡的犟种也不出格。
朱杏点点头,转身进屋拿了一条裙子出来,“这是我自己染的西湖春景,另有几条各式花卉的帕子……”
后面的话明月都没听进去,完全沉浸在那条西湖春景的裙子中了。
雾蒙蒙水濛濛,果真是雨雪霏霏、杨柳依依,透过这条裙子,明月仿佛又回到了当日与绣姑母女同游西湖的情形,就连透过来的风好似都带了那边特有的水气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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