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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宸抬手撑着额角,虽然刚睡醒,但是那股倦意仍在,他有时都有些不理解,一个还未成形的小崽子怎么这么能折腾人:
“嗯,好好坏坏,且先用着吧,折子看完了?”
“是,这几日朝中闹得最大的还是关于靖边侯剿匪一事,如今整个黔中的官员无不上折子参奏靖边侯。”
萧宸想起方才看到凌夜寒的折子,随手拨弄身边案几上的一株兰花,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都参他什么?”
“参他有滥用私刑之嫌,参他煽动百姓与官府作对,参他拿着陛下圣旨在黔中肆意妄为,有负皇恩,因着斩了那两个官员未经过府衙核定这种情绪在黔中官场横行。”
萧宸的手指碾过兰花的叶子:
“圣旨是朕给的,怎么用全在他,只要他没做出什么民怨沸腾之事,这等折子孟先不必浪费时间,自驳了就是。”
赵孟先对天子这种说辞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他抿了口茶笑道:
“无怪乎黔中道上的官员都怕靖边侯,陛下对侯爷也太过宠信了。”
萧宸轻抬眼眸:
“朕很宠他吗?朕教他一向严厉。”
赵孟宪微微低头,端起茶盏,一旁的张福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萧宸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怎么?朕说了个笑话?”
赵孟先立刻方才茶盏:
“臣不敢,靖边侯在陛下身边长大,陛下严厉之余宠惯一些也是寻常,黔中道自前朝便被世家割据,匪患也是多年来遗留的问题,换一般朝臣去未必镇得住,也唯有靖边侯这等深得圣恩的人才能叫那些大族忌惮,我看折子里宋齐玉在实行十牌法,有靖边侯抵住士族的压力,或许他真能办成此事也说不定,此法若是真能在黔中施行,那黔中人口,土地数目便尽在朝廷掌控。”
萧宸听出他话中之意,未曾开口,修长的手指拧动兰花的叶子,赵孟先顿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
“陛下,臣以为,匪患也好,士族势大也罢,其都是因为前朝所定税赋不公而造成的,前朝初年因朝廷无力丈量土地,便也无力依照土地征收粮税,最后只能按着人头收税,贫农与官绅缴纳一样的税款,久而久之,官绅越发富有,农户越发贫穷,官绅以各种手段剥夺贫农的土地,农户为了缴纳朝廷的人头税,不得不沦为佃农,受制于官绅。
最后,官绅越发壮大,私养部曲,囤积财富,这才致使前朝后期国弊而家丰,陛下,臣以为,我朝不可再重复前朝税制,当丈量全国土地,依照土地而征税才是正途啊。”
萧宸微微敛眉,半晌才抬眼:”
说说你想怎么做?“
赵孟先坐直些身子:
“此事难在若是依照土地收税,那便势必要得罪地方官绅,此事非有身份,有地位,有胆识的人牵头才可,而靖边侯正是这样的人,他军功赫赫,又有陛下宠信,唯有他对上地方官绅才有胜算,这一次既然在黔中开了口子,不如让他在黔中试试改革也无妨。”
萧宸一把扭断了那株兰花的叶子,眼底冰寒渐起:
“你是让朕把凌夜寒当做一把劈开氏族官绅的利剑。”
赵孟先被他眼底的寒凉刺的身上一僵:
“陛下,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凌夜寒受帝王恩重,自当以一切以报君上。”
萧宸目光定定在他身上注视了半晌,饶是赵孟先在这样的目光下也觉得不自在。
过了许久,殿内才响起帝王低沉的声音:
“凌夜寒即便当的了这把刀,也终究是朝廷与士族两败俱伤,朕知道你一直意在修改土税,但过犹不及,此事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剑走偏锋不是治国之道,下去吧。”
赵孟先出去后,萧宸阖眸许久未发一言。
三月中旬,黔中已有数个乡里完成了木牌的制作,十家牌法也正式开始施行,凌夜寒没有用黔中衙门的人,而是用禁军每日对十牌值守的农户进行抽查,半月以来倒是也初见成效。
而此刻紫宸殿中,萧宸斜靠在殿内软榻上,仅着了一身寝衣,此刻寝衣背后被撩上去了一些,露出一道横贯后腰的狰狞伤疤,细看皮肉之下的腰椎也有些变形,这几日萧宸便觉得腰处钝痛,躺着,坐着都觉得不舒服。
“陛下,您早年这处刀伤伤了腰骨,如今孩子渐渐大了,对腰背的负担也变大,这才会引起钝痛,臣做了一些对孩子无碍的药膏,每隔两个时辰涂一次,早晚用艾草熏蒸过的巾子热敷,可缓解一二。”
徐元里的面上难掩忧虑,他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越是到后面,腰背的负担越大,这样的腰伤,倒是不知要吃多少苦,如今他真的有些好奇,这孩子是陛下与谁的?竟会以帝王之尊留下这个孩子。
医侍服侍萧宸涂了药膏,又敷上一层干净的纱布这才帮萧宸整理好寝衣。
萧宸摆手叫太医下去,殿内仅留了一盏宫灯,过了一会儿他才动作缓慢地转过身子,手下意识覆在了小腹上,手下已经有了圆拢的弧度,虽然白日里穿着衣服还不显,但是此刻仅有一层里衣,微微隆起的腹部昭示着里面一个生命的存在。
周身酸沉乏力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精神,饶是坚韧如萧宸,也偶尔会在一个人的深夜里生出些脆弱和不平的情绪来,他在这里忍着万般不适,倒是那个罪魁祸首什么都不知道,在外面今日喝酒明日夜谈地活的舒服。
这样的想法越是到夜里便越是明显,甚至想要一道圣旨将凌夜寒召回京城,只是每一次太阳升起,前一晚的脆弱便都会烟消云散,他依旧是大周的帝王,不会向任何人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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