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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榛一远离沈府就弃了马。
一来在街市骑马太引人注目,他生怕泄露了自己的踪迹。
二来他太久不曾骑马,骑术又着实不佳,不过两刻钟,大腿内侧就被未披鞍的马腹磨出了血丝,火灼一般的疼。
此处距破庙约莫还有六里路,纪榛竭力忽略皮肉伤蹒跚前行。
他拿白袄挡住半张脸,凭借着当年的记忆摸索着路道——好在他多次去往破庙,至今也未忘记路线。
酉时将近,他不能让蒋蕴玉白等一场。
纪榛咬紧了牙,天幕渐渐熄了烛,夜风如碎冰一般往他的袄子里灌,他四肢僵冷,连带着腿内的伤都被冻得没有了知觉。
可无论这条路如何难走,纪榛半点没有退缩的念头。
兄长还在狱中受苦,生死未卜,他如此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没有人替他遮风挡雨是这般煎熬。
纪榛眼睛一热,唯恐涌出来的热泪会结成霜凝在脸上,用手背恨恨擦过,又借着月色迎着冷风埋头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纪榛脑袋昏胀不堪,终是见到了熟悉的庙檐。
酉时过三刻,他来迟了。
破庙里黑黝黝一片,唯几缕月光透过破旧的大门和纱窗落在布满灰尘的泥菩萨像身上,这样萧瑟、寂静的夜,久未被人朝拜的神明也显出几分凄苦。
纪榛打了个寒颤,忍着恐惧缓步走进破庙里环顾四周,只见蜘网枯草,不见人气。
他低声唤,“蒋蕴玉.....”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你在吗,蒋蕴玉?”
纪榛又急又怕,声音染上哭腔,“你别躲起来.....”
他们已经不是孩童,不需要玩躲藏的游戏。
可仍是无人应答。
纪榛气恼自己方才赶路时不加快脚步,惩罚似的捶了两下自己的腿,无助又迷茫地杵着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少顷,才挪动着灌了泥般的双腿往庙宇外走去。
滋啦一声,庙中猝然点起一簇微光。
他身后响起熟悉的桀骜语气,“再晚来一刻钟,我可就真的不等你了。”
纪榛猛然回身。
蒋蕴玉立于火折子散发处的幽光之中,半载不见,他身形削瘦了些,也晒黑了些,却丝毫不减潇洒与恣意,反而因见过真正的血光而更添英姿。
这便是世人口中披坚执锐,上阵杀敌的神武小将军。
纪榛呆滞地站着,须臾,两行清泪浸湿了面颊。
这几日在沈府无人知晓他有多么恐慌,孤立无援的个中滋味他品了个透彻,如今再见分别多日的故友,心神感奋,竟是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蒋蕴玉大步上前,半抬起臂膀又落下去,只胡乱拿袖口抹了下纪榛的脸,有点嫌弃道:“你哭什么,我不就是躲起来一会儿吗,谁叫你迟了这样久。”
纪榛抽泣着,“我以为你离开了。”
蒋蕴玉沉吟道:“我答应了纪决哥要带你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是等到天亮,我也会等的。”
听他提起兄长,纪榛强打精神,坚定道:“我哥哥如今在狱中,要走,也得带他一起走。”
蒋蕴玉静了两瞬,冷声说:“要救纪决哥只有两个法子。”
纪榛眼里闪着光芒,“什么法子?”
“一,劫牢狱。”
蒋蕴玉定定看着纪榛暗下去的眼眸,说出更为大逆不道的话来,“二,助太子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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