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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开始学武,也没一天日子能称得上好过。
身上伤口交错溃烂,与衣服粘在一起,愈合又撕裂,从没几块好皮肉。
习武便是如此,除却资质以外,全凭水磨。
无人能一步登天。
严鹤仪不喜欢她的愚鲁跟莽撞,与她总是讲不通道理,又记恨她第一回见面就莫名其妙揍了自己,提起她总是诸般数落,却也不得不佩服她性情坚毅。
梁洗好似天生是个坚不可摧的战士,八方风雨不动,天塌下来砸在肩上,也顶多只是皱皱眉头。
严鹤仪自认是吃不了她哪怕一成的苦。
后来与她认识得久了,被她那榆木雕的脑袋给气习惯了,才同她关系亲近起来。
结果梁洗这厮从始至终都没发现自己在与她怄气,活得没心没肺,怡然自得。
严鹤仪回忆着道:“当年获知她弟弟的消息之后,我第一次见梁洗着急,她当夜便收拾了东西,要去北胡寻人。
临行前她请求我父亲,如若能带回她弟弟,可否让她离开严家堡,她不能让她弟弟过朝不保夕的生活,欠的银钱她余生定加倍奉还。
我父亲觉得人心不可强留,同意了,并让我陪着去。
后来想想,动身之前,我父亲或许已经料到结果。”
梁洗欠了严家堡许多银钱,虽然她要离开,老堡主还是赠了她十两银子。
梁洗分文未取,只穿一身褴褛衣衫,朝着北方日夜不停地赶去。
她找到那户人家,说明来意,请求相见,被对方断然回绝。
梁洗见不到人,便守在门口。
饿了就去附近买个馒头,累了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休息。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严鹤仪看不惯她这般模样,如何骂她自甘下贱、自作多情,梁洗也不作理会,替她弟弟找了许多借口,譬如尚不知情,又譬如身不由己,不见到本人,不肯罢休。
她虽未闹事,可她穿得破烂,碍着人家体面了。
家仆几次轰赶不去,拿她没有办法,将她领到侧门,让她在小巷子里等。
梁洗老老实实地坐下,怀里抱着个干瘪的包袱,小心掸去衣服上的灰尘。
夜里下起一点小雨,梁洗改坐为蹲,靠在墙边,长发被打得半湿,睁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被烟云笼罩的月亮。
严鹤仪怒其不争,本欲离她而去,马车拐出城门,又不忍心地回来。
他打着伞,站在巷口,看不见那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冲着深处大喊了声:“喂!”
梁洗没有回应。
严鹤仪又喊:“回去了!
他不会来见你的!”
隔了很久,梁洗沉闷的声音才从漆黑夜幕中传来,听着平静又波澜,像一条暗流深涌,随月色起伏的长河:“你不懂。”
·
严鹤仪偏过头,望向身边的人,觉得自己太过荒唐,不禁笑出声来:“我确实不懂。
我只以为她是愚钝,愚钝得连痛都不怕。
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是一个不会难过的人。”
梁洗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人各有命的道理。
她想不通许多事,只能带着困惑面对陡然而至的灾难,面对亲人的离散、生活的磋磨。
她满脑子只有父母教给她的一个朴实道理,只要是煎熬,那便总能熬过去。
她得存着口气活下来。
她没有怨天尤人的余地,刻意不去思考孤寂处境下的忧惧跟空茫,在巨大的变故后竭力维系住生活的最后一点假象,靠着微弱的念想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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