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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讶然,不敢说什么,却觑着容与面色,只是分外不解都这个时节了,皇帝为何还要暖炉,且到哪里再去寻炭火。
好在乾西五所里还放着些去岁未曾用完的炭,内侍急急忙忙装好,一路小跑着送到皇帝手边,却见皇帝将那暖炉垫好帕子,搁在了提督太监的膝头。
挥手打发人下去,两人一时无话。
听着外头雨声渐渐小了,容与便提议他早些回寝殿休息。
沈徽还有些不情愿,大约想到他的腿不舒服,又忙不迭点头答应。
容与一手提了琉璃宫灯,在他身侧为他撑伞。
踏出殿门,能看见细如牛毛的雨丝在灯光下随风飞舞。
沈徽拉他在廊下站住,叫人预备步辇,不多时内侍抬着辇匆匆赶至,众人正要伺候皇帝登辇,沈徽却转头,熟稔地牵起容与的手,堂而皇之道,“再陪朕把方才的话说完。”
如此自然的态度,众人即便内心腹诽两句,也没人敢把惊诧表现在脸上。
关于提督太监有多得圣宠,御前常服侍的人大多心知肚明,只不过和皇帝同乘御辇,还是头一回瞧见。
众人不禁暗自羡慕,这位内廷掌印的恩宠是愈发隆重了。
及至初夏时节,白日暑气消散,夜晚空气清凉如水,承明殿中熏着一段鹅梨沉香。
容与搁下笔,端详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纸上描摹有白云渺渺,烟锁秋江,云深处有一处庭户,院门深深。
这大抵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家园,只是画上的和脑海中的还有些出入,落在纸上并没有呈现院落中的主人。
而思绪里的主人呢,正倚在他身旁,凝目细品着这幅画。
“这是你心里向往的居所?”
沈徽一语中的,道出了他的心思。
容与微笑颔首,沈徽再看,又道,“于山水间寻一处桃花源,安身立命。
这是你的理想,只是不知道,我何日才能为你实现。”
此情此景之下么,容与倒觉得实现不了也没太大所谓,他侧头,在沈徽耳畔轻声一笑,“至少眼下,你就是我的桃花源。”
他如今是越来越放得开了,沈徽简直不能再满意,仰着脸笑问,“这幅画起个什么名字好?”
沉吟一刻,容与拿起笔蘸取墨,再递给他,“我只负责画,题目交给你。”
沈徽接过笔,凝眉不语,一时又咬着嘴唇,看样子像是颇费思量。
见他这般认真,约莫是要想上许久,容与自去香炉处燃了一段小宗香,以清幽宁静的味道,替换掉鹅梨香浓郁的甜腻。
待他回到案前,却见沈徽已写好了两句词:白云深处蓬山杳,寒轻雾重银蟾小。
蓬山,传说中的海外仙山,是现实中遥不可及的缥缈之地,李义山曾有诗云: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没来由心头猛地一跳,容与含混的想着,起首这句像是预示着希望亦如蓬山一样难觅踪迹……
发呆怔愣间,沈徽已笑着将笔递到他手里,示意他接着写下去。
他甩甩头,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寓意,专注于如何续完第二句。
抬眼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沈徽枕边的画屏和一室缭绕香云上,他提笔写道:枕上挹余香,春风归路长。
写罢,再度将笔递给沈徽,他一壁看,一壁转首望向床边,笑了一阵,接下去写:雁至书不到,人静重门悄。
容与下意识的想去接他手中的笔,一拿之下刚巧碰到他的手,两厢对视,一笑之后,容与索性一手执笔,一手握紧他,然后落笔:一阵落花过,云山千万重。
最后那句,是两人一人一笔,在画上题了:云山小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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