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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场镜头的拍摄地定在她的工作室,岑稚许吃住起居都在这,团队们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没有打扰她,她倒也自在。
如此持续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谢辞序不请自来,他不声张,淡淡颔首示意拍摄团队后,便站在镜头后方,耐心地等着她。
这期的主题是来自康熙时期的机械钟表,巴掌大一枚钟表镶在壁瓶上,瓶中央几朵牡丹与铃兰盛放,连枝叶都栩栩如生。
瓷质烧结成一体,两侧各有鎏金盘龙点缀。
可惜背部大片珐琅彩脱落,犹如美人瑕疵。
经过数日的打磨过后,岑稚许捏着一枚细如缠丝的尖头笔,不疾不徐地将调配好的釉料点上去,少女侧颜清冷专注,卷发随意挽起,先天美貌自带的攻击性被这缕温柔冲淡,宛若一副光影发挥到绝佳的印象派油画。
填补好的釉料色彩初时存在色差,并没有完全融为一体,她将钟表小心翼翼地拆下,倒置放于麂皮绒上,避免镜片划伤。
导演拉至近景后,制片人提问道:“岑小姐,珐琅彩明暗不一的问题,要如何解决呢?”
提问稿是用来引导的,早在开拍前几天,岑稚许就和导演组交流过,当下相当于只是一个引子,能够方便她好地融入当下情境。
谢辞序作为这个节目的幕后投资商,出现在这里,众人都不免忐忑,但商务的事情他们并不了解,自然不知道两位投资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但岑稚许没有打断,他们也不好中止,只能按部就班地继续。
最后一小片珐琅彩补齐后,岑稚许抬眸,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来,同谢辞序相撞。
她没有迟疑,平静地移开。
“通常情况下,我们并不会考虑复烧,这对工艺及温度的把控要求很高。
倘若控制不好,可能会出现损伤原本釉质、新补的珐琅彩颜色突兀等。”
送进高温珐琅炉后,岑稚许设置好调控参数,观察传感器数据。
房间内霎时静可闻针,只余下炉膛加热升温的嗡振声。
墙面的机械钟表读秒转动,所有人都不得跟着紧张起来。
制片人顺势发挥:“那您对这次复烧有信心吗?”
取景的位置偏向下半部分,正好没有拍到岑稚许的上半身。
有的人即便不露脸,身上也带有如兰似茶的清艳气息,微屈的手指无意识触摸着亮银色的铲刀。
伴随着一声轻笑,岑稚许很坦然,“我也很忐忑。”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岑稚许毫不避讳或许存在的失败,“复烧存在风险,以往的修复工作大多采用柴窑、煤窑,对火焰温度变化多依赖经验。
这个窑炉是两年前我的老师带着我们在景德镇考察许久,反复推翻设计,修改参数敲定的,就像镜头里能看到的数据一样,可能提供一些参考,但也没办法保证成败。”
制片人是位中年女性,对于节奏的掌控度很强,嗓音也偏向于层次感的温厚,“引进现代化工业产品的帮助后,是否会降低对修复师的要求呢?”
话题逐渐转向犀利,而纪录片中正巧也需要一些引人深思的冲突。
谢辞序听到这个问题,不悦地皱起眉头。
在整个群像纪录片的录制中,岑稚许无疑是最年轻的面孔,细腻纤长的手指同人们印象中的匠人相距甚远,这句话无疑是在暗讽她资历不够。
后期剪辑不会在这段大做手脚,过度解读的发挥空间悉数留给了嗅觉敏锐的营销号。
就在众人都以为岑稚许即将变脸的时候,她定定地看向控制屏界面,语气依旧平缓,“设备只是辅助,再精密的仪器也会存在误差。
就拿这几个传感器来说,哪怕是从以严谨闻名的德国进口的,它也可能损坏。
除此之外,信号线松动,端子脱落,以及电磁干扰,也会产生异常数据。”
“目前用的逻辑算法,都是基于这些数据。
倘若其中一个传感器异常,它会自动刨除,再取平均值,可靠性稍有下降。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情时有发生,缺乏经验的话,修复出来的东西,也没有温度。”
一段解答,将刁难化险为夷。
岑稚许身上专注的沉稳,才是这幅油画里点睛之笔的描绘。
复烧后的壁瓶从窑炉里取出来的那瞬,犹如赤红的烈焰,录制组不由得发出参差不齐地抽气声。
疑问的话还没溢到唇边,表面温度就已迅速下降,珐琅彩油亮鲜艳的丰富色阶逐渐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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