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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跨进厨房,她才来得及挣开,心思百转到底也没去斥他。
看不见血腥了,她似是渐渐习惯了他这样温情絮叨的家常模样。
在段征捡柴烧水之时,赵冉冉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浮现出他身上交错狰狞的伤疤。
京中的公子哥们,这么个年岁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游冶骑猎。
而眼前这个人,煞神一样生死场上搏来功名,此刻却在这僻巷老屋与她洗衣做饭,甚至连缝补衣衫都做的精细完美。
灶上的水沸腾翻滚,他朝水面浮了个锡盘子,舀一勺面水定型,再用大勺整个压了锡盘入滚水。
赵冉冉没见过这个,一时看的有趣。
“水皮子也是穷人吃的,估摸着就是面水太稀了烘不成饼子,才想着这么个吃法。”
说话间,他右手颠勺托起锡盘,左手指尖徒手稳了,朝一侧备好的凉水里就是一丢。
喘气的功夫,一张晶莹剔透的水皮子就从凉水里被扒了出来。
“顶不得饱,用甜米醋拌菜吃开胃用正好。”
见他几乎又要徒手去碰滚水里出来的锡盘子,她早放下了方才越界之事,过去伸手拦了。
“仔细烫疼了,你好歹拿块布帕替一下啊。”
其实这活只是用指尖稳个边,力道烫处都在大勺底下呢,关外妇人家也都这么做,手快些根本连皮都烫不着。
可是段征喜欢看她心绪外露的样儿,就把那话咽了,拂开人又一次抛了锡盘入凉水。
随口就编了个瞎话:
“咱这等人命贱皮厚,我手上茧子多,做多了烫惯了也就不觉得什么。”
又一张水皮子完好捞出,赵冉冉看得不舒服,便坚持自己学着做两张试一试。
灶台前,两人一个教一个学,这并非什么力气活,也就是试了两回,她就已经掌握了时机力道,虽是慢了些,也能基本取下完好剔透的皮子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本来说是要去东关街逛早市看龙舟的。
段征做了一上午吃食后,只说天热困的厉害就回屋歇了。
她虽是想出门,只是自然不会让人困累相陪。
一直到了日暮时分,两人才一同去了市集。
饶是端午晚市不及早市,江南名都的称呼也不是白得的,运河边的酒家摊贩比上一回更多了各色节气玩意儿,广陵府的百姓男女老少结对而游,天黑透时,两岸灯火煌煌如昼,置身其中,甚至叫人以为外头的离乱并不存在。
人头攒动着,他两个本质上都是荒凉里浸惯了的人,心底里实则都喜欢这样的俗世喧闹。
坐进霁月斋雅间,茶博士送好热巾子带着菜牌离去后,段征忽然从衣袖里摸出截先前在她房里顺来的另一条长命缕,拉过她手轻轻朝里一套。
赵冉冉顿时局促起来,黑着脸要去褪。
“倒巴望着战事一直这么着,阿姐回不去,咱们就在这广陵府一道过一辈子。”
他身子微微前倾伏低了些,软声说着,桃花挹露的目光有如实质地期盼地望着她。
像是走投无路的旅人,企望着得一个安身之所。
唐突而直白,那眸底的深切情意合着这么副朝气俊逸的相貌,又不至叫人觉出卑微来。
那双眼睛赤诚的好似能将人吸进潭底,赵冉冉一时也有些愣住,脑子里当即冒出前人的一句词来。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
她一时间有些自惭形秽,手上动作顿住竟是就那么由着他拉着也未曾再去褪那长命缕。
成对的长命缕,端午日少年人左右依规矩带了,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
“方才饮的多了些,我想先、先去更衣。”
自小遮面,她遇了事也只爱逃避。
霁月斋每一层都在东西尽头设有两处恭房,走在人语觥筹声不断的连廊里,赵冉冉心绪纷乱地摸着右腕上的五色丝线。
方才雅间里的气氛让她几乎要透不上来,少年放大的俊脸几乎要同她额角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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