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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你满饮此杯,往后便跟着……”
“崔伯父久别。”
无奈于他未认出自己,赵冉冉只得打断,起身作了个掩面的动作,像旧日一样朝他郑重福了福。
这一下,崔克俭认出了人,惊得回头去看俞九尘。
他毕竟是三朝元老,官场上的老油子,见故人之女如今衣着落魄,竟沦为宴席上供人玩乐的伶人,心知其中缘故定深,一时语塞也就又朝俞九尘身侧坐了回去。
见几个府县主事还在推诿争辩,段征耗完了耐性,他蹙眉清咳了两声后,就朝那几个地方官作了个送客的动作。
待人都走了个干净后,他亲自过去将赵冉冉拉到了席面上,当着两人的面,就那么将人抱坐到自个儿腿上,斟过一杯烈酒后,递到她嘴边,迫着她饮了下去。
“我是苦出身,没有二位的见识,除了以命救过陛下外,朝中也的确没什么堪用的能人。”
他笑意浅淡,说话间,已经是第三杯酒喂到赵冉冉唇边。
似乎是不慎手滑,杯盏一歪时,酒液顺着赵冉冉的衣领滑入,她也被烈酒呛得咳嗽起来。
“家表妹一介女流,不善饮酒……”
眼见的俞九尘终是按耐不住了,段征将人放开任由她在一旁咳呛,神情肃然去看他的眼睛:“闽浙诸地的鱼鳞册,三年前就是俞兄去收的,本王不喜欢绕弯子,一句话,你将各地机要总目给我,我把人还你。”
机要总目是历任户部官员私藏的,载的是各府州县富户商贾的真实田宅,一般逢了大的天灾战乱,封疆大吏们便各凭关系,弄来这一份密档后,再去与各州县立征粮征税的军令状。
这样的命脉,也并非是每一任户部掌权者能成功藏备的,外加这图册是为打富户的秋风专备的,便连天子也绝不会贸然下令去征缴的。
段征治民无心,理田税租调更是抓瞎,如今匪寨的弟兄里,也就一个阎越山在淮北封了辅国将军,他两个大老粗,身边堪用信任的谋士里,唯一摆的上台面的,便是他身边那行商出身的骆彪了。
阎越山在淮北倒是太平,他镇守江南却直面闽地叛乱,新朝初立,朝廷已然拨尽了北地的钱粮,再多一分不能了。
江南富裕,而要从诸府县逼出油水又不至激起民变,骆彪便教了他这么个法子。
为今之计,不去劫那些勋贵,就务必要夺得户部的鱼鳞密档。
段征治民不行,察人却是一把好手。
从俞九尘疼惜的神色里,他耳边听着女子未息的咳音,不过是转瞬的沉默了,便捕捉到了对方的一丝犹豫。
“大乱方平,鱼鳞册都尚有残缺待补,王爷实在高抬俞某。”
拒绝的话说的坦荡,段征挑眉望了眼才平复下来的赵冉冉,后者脸上熏起红霞,低眉顺目的表情比席上两位还要寡淡。
笃定了鱼鳞密档的存在后,段征再懒怠多看俞九尘,转头客气地对上了崔克俭:“听闻老大人这些年来,在浙东屯了水田千顷,依我看,明年就缴个五千担粮,本王也不另上奏朝廷了。”
崔克俭见家底被人逮着抄了,一时半分威仪也不顾了,‘哐’得一声撞翻了交椅,跳起来指着主位,气的手指尖都在抖:“恁多王侯大吏,你个龟孙兔崽子啊!
老夫何处得罪了你,偏第一个来薅我!”
赵冉冉晓得这一位的脾气,官场上算是个能人,却同她爹一样,最是视财如命广占田宅的性子。
崔克俭老迈的胳膊都快横到段征头顶去了,斩钉截铁地怒喝:“告诉你,一个子儿没有,想踏着我家田宅成就功名……”
眼看着段征脸色愈发不对,左手已然沉到了后腰,在他指节触到匕首刀柄时,赵冉冉俯首晃了两步,身子一滚便朝他怀里摔去。
最后阖眼之际,她虚弱地瞥过俞九尘焦急的面容,遥远又熟悉的,只是高山流水再入不了她心怀.
从西南衡潢阁主院出来,要绕过一处大湖坐一刻轿子才到东北方的蘩楼。
抱着人起轿后,段征本想立刻戳破她的,也不知是想事情入了神,亦或是那拂着颈项的鬓发太过缠人,他只是朝后半仰了些,两手托在她后背上,像是抱孩子一样的姿势,任由她靠在自个儿肩窝里。
而赵冉冉放柔了身段,竭力稳住同他肌肤相贴的那种战栗。
她不断哄着自个儿,只当是睡卧在乳母或是外祖母身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去面对。
转到大湖岸,夜风吹动轿帘小窗,带着些微仲秋的萧索寒意。
段征被她靠着,胸腹间暖融融的,触到她手心时,却是一片冰凉。
他突口便低唤了句:“人都走了,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掌下轻轻拍了拍,侧首去看时,却见她呼吸绵长,不知什么时候竟真个睡了过去。
这是她头一回在他身侧睡过去,段征愣了愣,先前那股子求而不得未曾圆满的欲.念再度升温。
恰逢岔路,帘外侍从扬声问了句:“爷,可要先送姑娘?”
他想了想,小心调转了身子,侧挡住窗口夜风后,温声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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