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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猜到的是,吉尔伽美什起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并非悲哀,也并非愤怒,纯粹是没能对事情的发展做出及时反馈。
在吉尔伽美什的认知中,她作为卢伽尔之手而存在仿佛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羊身上会长毛,大麦的种子埋进地里最后会长出大麦一样,这些真理同他的才能一起伴随着他出生,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感到荒谬。
但当她扭头向大殿外走时,吉尔伽美什会逐渐意识到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他这辈子对自己宰相的最高要求就是要从她给予他的比他父亲更多,而现实也满足了他——缇克曼努从来没有对卢伽尔班达说过“去找其他人来当你的卢伽尔之手吧”
,而吉尔伽美什得到了,尽管这种额外的馈赠恐怕只会给他带去更多恼怒和彷徨,甚至是……
缇克曼努不是很能把这个词和吉尔伽美什联系起来,但她脑海中确实浮现出了“委屈”
两个字。
或许是年幼时期过早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智慧和成熟,长大后的吉尔伽美什反而比小时候更孩子气,也更任性,像是在弥补童年过分早熟带来的缺憾,也可能是随着肉体成长后不断膨胀的自信终于和那些与生俱来的才能发生了奇妙的连锁反应。
但客观上,他又不再是一个小男孩了,他展露出的孩子气也带着成年男性才有的残忍和侵略感。
吉尔伽美什习惯于“得到”
或“征服”
什么,像是孩子对待喜欢的玩具,有时缇克曼努会为因为他某些不够成熟的地方萌生出一丝母性,有时又会因为那种强烈的男性凝视生出一股攻击欲。
这种古怪的割裂感经常让她感到不适——诚然,卸下职务是一个有点意气用事的决定,但她和那孩子的关系确实需要厘清一下了。
“一半一半。”
缇克曼努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所以另一半是什么?”
“另一半是您走出了王宫,最后面对着堵在城门口的百姓们的恳求左右为难。”
塔木卡说,“有的人可以看着自己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而无所畏惧,却承受不住子民们的一滴眼泪,怜弱使强者更伟大,但也令强者更脆弱……若我们的王愿意聪明一点,就该让子民们代替自己将您留下,可惜王的尊严不允许他耍这样的小手段。
当您离开的消息流传在各国的贵族之间,乌鲁克的百姓们却一无所知时,我便有所猜测,您离开那天恐怕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缇克曼努纠正道:“你刚才明明说的是我会被软禁,或者被施以火刑。”
他朝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玩笑罢了,有些鸟儿停留在一棵树上,并不代表它的翅膀已经无力飞行,只是因为它在那里筑了家。”
她叹了口气:“如果之后你因为擅自回国被判死刑,我用这句话作为墓志铭的。”
“我为什么要回国?”
那看来我来晚了,你早已长眠于地底,我眼前所见不过是你的亡魂……
缇克曼努很想这么说,但又觉得这样假装不明白很矫揉造作,塔木卡聪慧、心思缜密,同时也足够大胆,只是比起一般的聪明人,他更擅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傻瓜。
“是啊,你远在天边,什么也不知道。”
缇克曼努说,“何况你是一个投机主义者,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像你们这样出身平民的人,在我卸任后也只会被搅入更混乱的政治漩涡中,此刻当然是离库拉巴越远越好。”
“不错,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怀疑您的智慧。”
他笑嘻嘻地说道,“大商人塔木卡正在北方和尼普尔的酒贩们讨论要购买多少桶秋日果酿呢,但不妨碍他的马车刚好停在这附近。”
“他的马车会向北行驶吗?”
“如果那是您希望的。”
塔木卡说,“不过恕我直言,若您只是想领略与乌鲁克不同的富饶,不妨笔直地往西边走,基什人恐怕在梦中都在生啖您的血肉。”
“我要去芬巴巴镇守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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