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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贞杏眼圆瞪,险些当场跳起来,强自压低了嗓音,急急追问道:“旨意已经下了吗?”
皇帝笑得愈发明媚如春:“你猜,这是朕能够左右的吗?”
仪贞顿时哑然,垂下眼睫来,新斟满的酒杯里芳醴潋滟,满天星辰都揉碎在里头似的,她举起杯,慢啜这绵长醉梦。
这是第二次。
她不争不闹的样子少见,竟比平素的涎皮赖脸可恶千倍万倍。
皇帝打心底里不愿意看,但目光却自作主张,烙在她身上不肯移开,不知要灼烧出个什么样的结果。
“陛下与皇后娘娘说什么体己话呢?难道有什么乐子要撇下咱们偷偷去不成?”
敢这么插嘴的,除了安婕妤,再不作别个想。
盖因进宫一旬,独她又得了皇帝两回召见,自然说话底气都与旁人不同了。
皇帝笑起来:“年年除夕,总是赏灯看百戏放炮仗这一套,哪里有新鲜的?你若有好点子,倒可以说出来。”
安婕妤不无得色地瞟了仪贞一眼,撒娇似的向皇帝道:“妾在家里的时候,常和姊妹鬟儿赶围棋,颇为得趣——只是上不了大雅之堂,陛下不要笑话妾才是。”
她自己都未必察觉到了自己那丝弦外之音,皇帝却立即会意:皇后擅弈,不知是谁告诉了她的。
“一样是消遣取乐,分什么俗与雅?”
他随口敷衍一句,偏头去看仪贞,后者“咔咔”
嗑着瓜子,两只大眼睛在皇帝与安婕妤之间转了个来回,恰与皇帝撞在一处,便弯起一泓笑意来。
皇帝顿时别开了脸,心里头泛起一股复杂滋味儿,品不明白是恨是恼。
“陛下,教坊司请钦点曲目。”
王遥从底下内侍手中接了戏单,两手托举到皇帝跟前,曼声禀道:“今年共排十二折。
除《庆年五鬼闹钟馗》、《争玉板八仙过滨海》、《黄眉翁赐福上延年》、《众群仙庆赏蟠桃会》老四样外,另有六折新编戏,如《韩信泜水斩陈余》、《汉高祖诈游云梦》《狂鼓史渔阳三弄》…”
皇帝听到一半,略略皱眉:“不是天宫阴曹,就是帝王将相,左不过是那些陈腔滥调,何其乏味!”
摆了摆手,连戏单子也懒得过目。
王遥敛眉低首,便又将单子呈于仪贞。
仪贞抽出帕子擦擦手,接来翻了翻:“我只爱看八仙——去岁那何仙姑实在脱俗出尘,谁知过后一问,竟是个小小子。”
座下众人都应景地笑了,那笑声却很短促,像初学音律的人,自知技疏,不敢多出乖露丑。
自太宗起,皇家子嗣常如凤毛麟角,往往屈指可数,宗室的男子又鲜有胆识出格的,大都垂耳下首,无人肖想过争权夺利,皆安守本分,故此这些文弱而贤淑夫人小姐们,也确实没有恃功骄豪的底气。
一时鼓乐起,戏台上云雾缭绕,便引出了蓬莱。
王遥成竹在胸,向仪贞道:“娘娘放心,今年的何仙姑更标致。”
他命人收了戏单子,自己又往别处指派去了。
皇帝旋即站起身来,说:“皇后高乐。”
头也不回地冲安婕妤一招手,二人一道离了席。
转眼间何仙姑登台亮相,这一个确实比去年的更标致妩媚,只是比仪贞心里的仙姑略欠缺一点风骨。
此时对旦角年龄的限制颇有些苛刻,去岁那个尚且晚景不明,眼前人不知又能光鲜恣意几时。
一折唱罢,仪贞扬声让赏,夫人们紧随其后,戏台上众人们连忙跪拜谢恩,场面这才松弛了些。
王遥不在时,已然令许多人内里惶惶,皇帝又撇下她们跑了,更是意料之外,仪贞别无他法,只能勉力当好这个东道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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