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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宜不同寻常的冷淡,他察觉出来了,从前他来正房探望说话,她黯淡的眉眼总还是会亮上一亮,如今不一样了,她斜倚在炕桌对面,眉目里噙的是比冰霜更森然的、似乎是从什么极深黯极幽远之地携来的气息,竟似遥隔关山。
这变化非只今日,是从哪时开始的呢?杨文煦想了想,想不出来。
他太忙了。
每日的公务就填满了他的大半时间,余下的一点空闲他要休息,要过问长子的开蒙,要关心长女幼子的日常,再与姜氏随意絮叨几句,一日就过去了。
日复一日。
直到母亲去世,他去了官职,一下子清闲许多的当下,他想及病弱的妻子,决定正可利用这段时日把家事理一理,弥补一番日渐疏远的夫妻关系。
他没想到会这么无从入手。
兰宜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今日杨文煦坐的时候比往常久,说的几句话也很不中听,她的耐心快耗尽了,不算含蓄地下起逐客令。
她对他那点不值钱的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寻摸出来的良心没有兴趣,也不想要坐在这里做供他缅怀的活牌位。
杨文煦的眉心皱紧又缓缓松开,用养气功夫让自己平复了情绪,缓缓道:“——有。”
“睿哥儿回来后水土不服,病了。
下人没有及时去请大夫,耽搁了两天,险些转成重症候。”
兰宜等他的下文,没说话。
她与姜茹如今住得远了些,杨家在青州的宅子比京城的要大不少,周姨奶奶给长房安排的是一个带跨院的独院,姜姨娘和孩子们就住在跨院里,两边基本互不干扰。
不过,睿哥儿生病她知道,毕竟请来的大夫进跨院还是要路过正房,她只是没有过问,此事本与她无关。
“周姨娘欠缺理家才能,杨家不该交在她一个妾室手里。”
杨文煦说出了下文。
兰宜恍然明白。
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还没有放弃把杨家的管家权从周姨奶奶手里夺过来。
自然,他是杨家的实际掌权者,科场上的一帆风顺养成他骄傲的心性,不跟父亲扯破脸去追究母亲生前所受的委屈已尽了他最大的忍耐,决不会再容忍周姨奶奶一个出身卑贱的妾室主持中馈。
兰宜想起来了,前世就有这一出,中间颇经过了几回拉锯,最后,睿哥儿病愈了,而姜姨娘也借着这个把柄把内宅权力夺到了手里,可谓双赢。
她才想到,是因为她忘了她现在活着,这出先绕到她跟前来了。
“你的意思是?”
兰宜明知故问。
杨文煦迟疑了下,按照他的想法,将睿哥儿抱到正房养育,兰宜接过内馈,如同那些有规矩的大族行事,才是杨家应有的气象。
却没想到第一条就碰了壁,毕竟七八年夫妻,他有了预感,第二条也不会顺利——但他还是说了下去:“母亲去世,内宅当由长媳打理,你若不能支撑,一些小事可让姜氏协理。”
兰宜已经料到,顺口接道:“我身子不好,还需静养,你让姜氏管去罢。”
这不是杨文煦想要的答案。
他沉默片刻,坚持道:“我让周姨奶奶来与你交账,你精力不足,就吩咐姜氏去看。”
兰宜想了想,不置可否。
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和他啰嗦争执上,但要她痛快答应,她也不愿意。
杨文煦将之视为了默认,转身出去了。
兰宜终于获得了清静——只有半日,下午,她午睡刚醒,周姨奶奶就与姜姨娘一道来了,周姨奶奶带着账本与勉强的笑:“……大奶奶,老爷让我来与大奶奶交账。”
杨文煦亲自出面的效果到底不一样。
这也正常,杨老爷的大宅美妾都打做了官的儿子身上来,嘴上再能胡搅蛮缠,不敢真得罪违逆了他。
“我知道,大爷发过话了,你跟姜氏理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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