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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监直起了腰,骄傲地道,“王爷还需要咱家伺候着呢。”
他们这样的残余之人,一口气都系在主子身上,主子愿意用,多大年纪也不算老,可主子不在了,这口气也就去了大半,能找个皇庄这样的地儿养老都算前世修来的了。
“老曾也是个倒霉的,”
窦太监又叹了口气,“先头两个小主子有一个留住了,他也有个盼头了。”
范统领没在宫里呆过,没那么多闲情,言简意赅地只给了一个字:“命。”
“谁说不是呢。”
窦太监低声道,“好比咱们王爷,当年差那么一步——”
他很有分寸,说到此处就停住了,二人的言谈顺着晚风送进后方的车厢里,兰宜隐约听了个大概。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沂王。
先皇后有子,皇长子与皇次子皆为嫡出,可惜都没活过十岁,在那之后才有抱养沂王的事。
不过两年,先皇后自己也去了,曾有的谋划就此中断,只给沂王留下一个遭太子忌恨的名头。
说起来,沂王能有今日的圣宠与家业,一大半倒都是靠他自己赚来的。
“王爷,王爷——”
正此时,忽地一串呼喊从前方传来,兰宜回神定睛再向窗外一看,只见前方以一个富家翁模样的老者为首,后面跟了一群男女仆从,老者迎着车队,高举双手,老远就领着仆从们匍匐跪倒在地:“老奴叩见王爷,自从听见王爷进京,老奴就在庄上日夜守盼,终于盼到了王爷,老奴真是死也甘心了啊——!”
窦太监勒住了马,一个斗大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夕阳上:“这老东西,明明每年都要去王府里缴收成,年年见一次王爷,还弄这花样。”
范统领歪了歪身子提醒:“窦公公,你刚才还可怜他。”
“那是我吃撑了!”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控制着缰绳退到两边,让沂王所乘的马车行到正中最前来。
马车又行了一段,快到老者跟前时,停住,前面的车帘卷了起来。
老者往车内一看,就热泪盈眶:“大半年不见,王爷又英武了许多,皇后娘娘九泉有知,得多么欢喜啊,呜呜,老奴、老奴这心里真是——”
沂王端坐启唇:“起来吧。
这庄子打理得不错,你这些年也辛苦了。”
“这都是老奴分内应该的事,哪敢说什么辛苦,有王爷这一句话,老奴粉身碎骨也值得了。”
曾太监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一溜小跑到马车旁边,“老奴给王爷引路。”
他一路跟着马车走,一路嘴巴不闲着:“王爷,您打小不爱吃水果,只除了甜水梨,您看,这一片就是老奴为您种的梨树林子,已结过七八次果了,老奴送去王府时,您夸过个大汁水多的。
您这回来的日子巧,老奴刚领着他们把第九回的熟果采下来,一会儿您正好尝尝——”
又道,“主院里已经收拾齐整了,夏天时里外重漆过一遍,窗纸是十天前新糊的,铺盖一应都是新换的,昨儿拿出去晒了一天的大太阳,色色都保管干净清香,只是乡下地方,到底简陋些,王爷别嫌弃。”
再笑道:“老奴头回见王妃娘娘,等进了屋,老奴得好好磕几个头才是,老奴在这庄子上呆久了,人也变成了粗人了,若有哪里伺候得不周到,王爷和王妃娘娘只管教导,都是老奴的福气。”
这条道路的尽头,就是主院所在,开间阔大,共有五进,前后里外加起来足有二三十间,不远处错落着一些马厩、护卫、下人屋舍。
诚如曾太监所言,这里跟皇城比,已算乡下了,屋舍虽多,都是平房,不过一色的水磨砖墙,砖缝极其平整严密,仍显出与普通百姓人家的不同,使人远远一望,便知是大户人家。
进得院来,只见院子里漫铺青砖,地面一尘不染,阶下一边种了石榴树,一边种了桂树,廊下则挂着些辣椒、玉米等物,红彤彤黄澄澄的,撞到眼里喜庆又实在。
正房几间都是黄花梨家具,物件有年头,照管得仔细,质地愈显温润,窦太监进去检查了一圈,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用心了。
一定要挑剔的话,唯一一点问题是,曾太监不知道沂王与兰宜是分房而居,他只精心铺排了东边的一间卧室。
据曾太监所了解,或者说包括王府中的自己人看来,蒙受盛宠的新王妃与王爷出来散心泡温泉,都没有泾渭分明睡两处的道理。
之前那么久府中无人吭声,一来是有兰宜病体,二来是沂王积威所致,但总有不好遮掩的时候。
何况,沂王也没有再配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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