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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说完,又觉得对祖师爷们说这些有点小小的罪过,便加燃了三炷香,全当赔礼。
等香彻底燃尽的时候,他拿出了几件已经被风化的破皮衣,想认真补补,但串了半天针都穿不进去。
都是压箱底卖不出去的货,这样的他里屋还放着好几十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得完。
老翁叹气:“唉,老了以后,真是半点好事都没有……”
此刻虽然是上午,但屋子里的光昏昏暗暗,全然看不出外面是个大晴天的样子。
老翁再次眯起眼,想试着再穿针引线,他的手很是稳当,但眼睛实在看不清楚。
就在他重新试了几十次,终于要把线头穿进小小的针眼的瞬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跌跌撞撞的摔打,让他再次前功尽弃。
“草,谁他妈在屋外头放的破煤饼子?”
一个男人拿着个破白酒瓶,顺着小巷,走到了“花圈寿衣”
的门脸里。
老翁立即收起破皮衣,起身笑脸相迎:“儿子,你回来啦?”
白牧歌定睛看了半晌,又看到了自己父亲这幅佝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妈的,你又开始缝寿衣了,是不是?”
老翁见儿子喝醉了,也不愿争辩,只转过身去,打算做碗醒酒汤。
大白天就喝醉了,肯定是学校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但白牧歌一把拉住自己父亲那孱弱的胳膊,大喝:“都他妈怪你!”
力道之大,让老翁吓了一跳,极快地,浑浊的泪水在他眼中渐渐积累。
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呢?
白牧歌并不是通常意义的酒蒙子,也不是社会闲散人员,事实上,他是璞兰大学的一名讲师。
年轻时候的他非常聪明,从哲学系博士毕业之后便获得了留校任教的资格,任谁都会说他一句青年才俊,为此,他也很是得意了两年。
但留校任教只是一个职业生涯的开始,后面不断的评级、评职称、研究任务、带学生弄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如今已经是他想要评上副教授的第六年了,已经有不少年龄比他低的讲师接连评级成功,如果他今年再评不上,恐怕之后也不会再有他的位置了。
而且,今天他还得知了一个消息,璞兰大学这所以人文社科类专业闻名于全国的高校今年要新开一个新的专业。
这专业的名字相当难听——殡葬学。
而他则很不幸,被系主任调去,当了这个专业基础课程的新讲师。
远离哲学这种在人文社科领域堪称明珠的top1专业也就罢了,还去教殡葬学这种晦气的东西……
这让白牧歌立马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都是因为你,大学毕业不留校,非要去当什么火葬场的场长,不然现在评上副教授的人就是我了!”
今天的酒喝的实在有点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记不起积攒了多少怨恨在心里。
从小学开始,因为父亲的职业,他就是附近小孩开玩笑的对象,那时候家里很穷,他还总穿一身白,孩子们都叫他白无常。
他恨透了自己父亲经常深夜外出的工作、恨透了父亲身上似有若无的臭味、恨透了这个家里摆满的纸元宝和花圈。
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酒瓶,几乎要砸到父亲的额角。
“妈的,还不如一起死了!
......”
岂料。
他的手在半空中忽然人被擒住。
背后传来的声音比冬天的空气还冷。
“别动。”
撒酒疯的男人回头,对上了一副冷静的可怕的眼睛。
这声音和手臂上传来的痛苦使得他的酒都醒了三分。
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羞愧,而这种羞愧在极短的时间内坍缩成了愤怒,令他尤其不想在另一个男性,尤其是比他年轻的男性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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