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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此言,秦缨和谢星阑眉尖皆是微抬,卢文涛这时继续语气不平地道:“那天是惯常去芙蓉巷看料子,我们都没想到赵镰会来,他……他又是来要玉材的,不仅要玉材,这一次还要金银,且狮子大开口,竟要五千两之数。”
他抬眸看秦缨二人,虽然已经经不住拷问而招认,但又心慌的厉害,又垂眸道:“国公府就算家大业大,但这些年来,段氏也做了玉器生意,眼看着段氏权势正盛,许多世家贵族都成了段氏的主顾,国公府就算有几家老铺子,可能到二老爷手里的流水银子却并不多,他要这个数,二老爷怎能答允?后来……后来……”
眼看着要说到紧要处,卢文涛再度犹豫起来,谢星阑锐声道:“后来卢旭令你买了酒菜,假意招待赵镰,可实际上,却是找机会将其迷晕,而后你将他拖入水缸溺死,装作坠河溺亡之状,又趁着夜半无人之时,将尸体抛入了玉关河中。”
卢文涛抬眸,震惊地看着谢星阑,显然谢星阑猜对了。
谢星阑道:“赵镰会武,但他身上除了后腰处的淤伤之外,并无多余创伤,似乎是毫无反抗便溺亡了,而你宅中后堂内有一套青瓷酒器,应是多日未用过,已有了落灰印子,而那套酒器之中,只有酒壶和最边上两个酒盏移过位置,表明近日有人用过,那宅子本就无人常去,敢用酒器的自然只有卢旭,赵镰去要钱,卢旭假意招待继而下杀手,正合情理。”
卢文涛唇角抽搐两下,眼底生出哀莫大于心死之态,他又低垂下脑袋,“不错,二老爷当时气急,却并未显露出来,他假意安抚赵镰,令我去外头的长街上买了酒菜来,都无需迷药,只将赵镰灌得醉酒,刚将他倒按进水缸,他便没了挣扎之力。”
“那日老爷带着红鸾,我们在前堂之时红鸾还在后堂,等抛尸回来之后,红鸾飞到了前堂之中,但我们都不知道它吞了玉珠,当时老爷怕得厉害,很着急回府,我粗粗善后之后便离开了,第二日一早鹦鹉病了,但在看过鹦鹉之后,我又返回了芙蓉巷,假装看料子在芙蓉巷的宅子里待了半日,而后才离去……”
卢文涛脑袋越垂越低,汗滴顺着他面颊而下,直落在膝头手背上,卢文涛看到那滴冷汗,意识到自己的溃败,他更明白,既开了这个头,一切都再无法挽回。
果然,谢星阑这时问:“赵镰凭何来找卢旭要挟要钱?”
卢文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落在膝头的双手也因剧烈的抖动,令腕上的铁链叮叮有声,他浑身紧绷着,某一刻,忽地摇头,“我不知,我不知道——”
秦缨和谢星阑同时皱眉,脸色皆难看起来,卢文涛开始坦白是好兆头,但他仿佛严守着一根死线,到了这般关头,再度负隅顽抗,而他缩着肩背回避他们的目光,像是在自保,又像是在重建心防。
谢星阑上前,揪住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拽直了身子,“卢文涛!
到了此时,你还想护着卢旭?是不是赵镰知道卢旭十年前杀人的真相?!”
卢文涛不住摇头,面皮痉挛着,像是要将一口牙咬碎,冷汗浸湿他的鬓发,他眼瞳里分明盛满了恐惧,可面对谢星阑的喝问,那恐惧反倒成了他的护障,而忽然,他瞳底绝望中迸发出一丝微芒,像豁出去似的,唇齿微张,舌尖凸出,又奋力往下一合!
“他要咬舌——”
秦缨在旁看着,一见卢文涛那动作便知他要做什么,她一声厉喝,而同一时刻,谢星阑一把卡住了卢文涛的双颊,他动作迅速,但卢文涛一心求死,唇齿咬合时下了死劲,在咬伤舌尖的同时,亦瞬间将谢星阑虎口咬破!
门口守着的谢坚等人见状一涌而入,前后左右将卢文涛头脸制住,谢星阑这时放开手退后两步,只见他虎口上生生被咬出两个血洞,血色顺着他虎口滴落在地。
咬舌自尽是极痛苦的死法,秦缨只听过,还未亲眼见过,此刻见卢文涛是真的想用此法求死,心底震动难以言喻,而见谢星阑迅速制止也被咬伤,连忙将那玉珠放在一旁,拿着那丝帕上前两步,“你如何?”
虎口那层皮肉几乎要被贯穿,痛虽痛,可对谢星阑而言却不算什么,但秦缨却紧张极了,她将他虎口展开,先用丝帕擦净血迹,又仔细地看那伤口是否被贯穿。
身后谢坚已一拳砸在了卢文涛脸上,卢文涛被打的闷哼一声,又被用布条塞住嘴巴,以此来防止他再度咬舌,谢坚低骂两句,也回身看来,“公子,如何?”
谢星阑看了眼给自己擦血迹的秦缨,眉头微蹙,“他是当真求死心切。”
秦缨摇头,“得找个大夫来给你止血!”
门口谢咏连忙吩咐人请大夫,谢坚在身后又气又心疼,“公子多久没受伤了,岂有此理,今日差点被咬下一块肉来,这狗贼,我真想给他来套狠的……”
几道血口,还不至于被咬下块肉来,但谢星阑懒得反驳,这时秦缨又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块干净的丝帕将伤处暂时绑着止血,一抬眸,便见谢星阑专注地望着她,谢星阑比她高了大半个脑袋,此刻目光幽深,有种难明意味。
秦缨正在打结,莫名手一抖,骤然绑紧了几分,直疼得谢星阑轻嘶一声。
谢星阑无奈,“你——”
秦缨面露歉色,连忙松开,又回头看了一眼唇边带着血色的卢文涛,肃然道:“他这等用心,今夜审不成了,得严防他自杀才好。”
谢星阑看着伤处的丝帕结子道:“好好绑了,关去地牢。”
出了这等变故,翊卫们也不敢大意,将卢文涛手脚绑好,口中布条赛好,杜绝一切自杀的可能之后,半托半抬的往地牢送,金吾卫的牢房建在地面之上,但有处地牢尤其阴暗潮湿,黢黑无光,乃是关押冥顽不灵的重犯之地,在那里关上几日,心志再坚毅之人,也难保不露出破绽。
人被送走之时,隔间内的李芳蕤和李云旗也走了出来,她们听了半晚上,见谢星阑被咬伤,也明白卢文涛是一心求死,李云旗不解道:“他能承认杀了赵镰,为何不连旧事也一并招认?”
秦缨眉眼沉重,谢星阑道:“招认赵镰被杀,只是卢旭一个人的罪过,但若招认十年前的旧案,便是整个国公府的罪过。”
李云旗狭眸,“这意思是说,卢国公也参与其中了?”
谢星阑并未答话,但李云旗自小跟着李敖长大,心思自也玲珑,他沉着脸道:“若是如此,那你可要啃一块硬骨头了。”
谢星阑眉眼间浮起几分凝重,“的确是硬骨头。”
秦缨直觉他这话意味深长,正觉不解之时,谢咏从外快步而来,“公子,大夫已经请了,应该很快便来——”
既然不审了,众人便出了牢房,往龙翊卫堂中行去,可没走几步,又一道悠远的打更声响了起来,李芳蕤一惊,“咦?刚才才敲了四更的更鼓,这么快便五更了?”
她望了一眼天色,怎么想都不可能。
这时谢坚笑道:“看来李姑娘也被我们公子的障眼法骗了。”
李芳蕤一脸疑惑,秦缨也有些不解,谢坚便道:“公子吩咐我找来更夫敲假的更鼓,还要让牢室里的卢文涛听见,那会儿敲三更更鼓之时,其实才二更过半,四更更鼓之时,才三更二刻,牢室中并无漏刻,公子想以此迫使卢文涛就范,眼下的更鼓才是真正的四更更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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