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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天倒大放了晴,黑缎子似的夜空高高地缀了几颗星,不及夏日闪亮,小小的,十分干净养眼。
菱窗半开,口鼻之中都是雨后清新,冷冷地沁入心肠,后半晌的时候齐天睿的头疼算是止住,身上的酸软便也不觉怎样了,此刻站在窗前一杯热茶,一点星光,人便清爽起来。
这一日东走西拜,真是劳心劳力,好在明儿就是归宁之日,一场大戏总算是要收场,短短一日一夜,磕磕绊绊,一颗挪借来的小棋子,处处招架,不但破功还破局,这帐究竟该算在谁头上?
前晌在福鹤堂的失态勉强遮掩过去,齐天睿惊讶之余不得不多存下些心思。
家宴之上,大哥齐天佑特地从府衙赶回来带了四弟天旭来与他们相见。
看那丫头给大哥行礼,齐天睿竟是促狭地想瞧瞧她可是与这位木头刻出来的大伯子也是旧识,若果真如此,他便是要即刻往庙里去,看看是哪里丢了尊法力无边的菩萨一不小心让他娶回家来了?
两厢见礼,只那小天旭悄悄多瞅了新娘子几眼,其他并无异样。
只是彼时她依然未从见天悦的震惊之中脱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勉强挣个笑也十分寡淡。
许是看她横竖不得意,天悦很是贴心地寻了借口,匆匆用了几口点心未待正菜上来就提前离席。
他那厢一走,这一个总算是好些,好歹也能抬头应付席上那几个女人。
来日方长,那封休书定在三年后,若是只依着娘亲,现成的便是道理,可若是再顾及叶从夕,便不可做得太过。
看今日福鹤堂上老太太和大伯母的形状,自己显是低估了两家当年的渊源,这里里外外的缘故若是不弄个清楚,恐难成事。
抿一口茶,有些凉了,茶香淡去茶味倒似更浓,品着那香甜之中清凉的苦味,齐天睿想起石忠儿傍晚进来回话,只道,爷您说的这症状断不会是普通的迷药,除非有毒,可若是有毒,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缓过来;再剩下的法子只能是被人扎了穴道,依着下针的力道和时辰把握倒是能有这等效力,只是想要用银针行凶,那手不但准还得稳、胆大心细,否则半点偏颇不是露陷就是致残,且这法子立时见效不易隐蔽,说起来,谁能在洞房花烛夜扎了您老?
夜深了,府中四下只留上夜的灯火,远远的,星星点点,花园子里飘来残荷冷塘的腥味,一片漆黑……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齐天睿转回身。
那穿了两天的喜服终是被她换了下来,此刻一身双丝薄银袄、领口淡淡的小梅,上好的伊清庄料子颜色配得如此雅淡,在这红彤彤的洞房里十分清新,只是这剪裁与那喜服一样又宽又大,整个人装在里头只有那小脑袋形状清晰。
眉目清静、小心翼翼,相与早起的精神劲儿她显然有些懈怠怠的,可也再不见日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像是全不记得曾在人前尴尬,安安静静的,目光投过来并未落在他身上,只瞧着高几上那对龙凤小烛跳烛花。
齐天睿随手闭了窗,走到近前将茶盅放在了桌上。
一步之遥,房中的烛光这一关窗随风晃晃,恍得他走近的身影那么高大。
房中静,两人面对面地站着,半天不语,他微微歪头,那侧目的端详让这一点的距离都似不见,淡淡的酒气拢过来,满屋子红彤彤的烛光照得她脸有些烫……
他缓缓打开双臂,莞初的心一哆嗦,险些就往后退,宽宽的袖子下手一紧,那隐藏的小针瞬间突起,手指轻轻捻过,心仿佛也在悄悄的推捻中静下来……
他双臂张开人却并未上前,莞初抬头,那模样懒懒的,一双眼睛迷离、半睁不睁,像是在等什么。
她不觉一怔,这形状难不成是要她……为他宽衣解带、伺候更衣?莞初轻轻咬了唇,摩挲着那小小的针尖,一点一点……
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终究不得不……伸手。
大红的吉服,腰间束着双金攒花结长穗宫绦,两指捏了穗上的翡翠坠轻轻一拽,那结竟是纹丝不动,又稍稍用了些力,竟似又紧了几分。
莞初悄悄纳闷儿,再细瞧,这结似是不如昨儿打的那只花团子大,骨朵儿似的两边绽着蝶儿似的翅膀,随着衣袍摆动轻盈盈的倒是好看,只是这看着松松垮垮、结得十分随意,怎的倒似生了暗结?难道是寻错了头?绦子细不敢再生扯,两只手捧了轻轻拨弄,不觉人就往近处凑,顺着那坠子仔细寻,总算是在背后寻到那只藏起来的结头,轻轻一拽……
齐天睿眯眼瞧着胸前那毛绒绒的小脑袋,极是用心地对付着他的腰带,全是不觉这般形状几是埋在他怀里。
淡淡的女儿香似春日早起沾了露水、嫩嫩的花蕊,似有若无飘入鼻中,痒痒的,他不得不抬起些头。
腰带倏地落在手中,她的嘴角微微一翘,小涡儿甜甜的。
抬头伸手到他身侧,一摸,衣袍的结系果然亦与作夜不同,那结口掖在衣襟里,手指探入细细地揉搓,小心地解开来露出里头银缎薄袄儿,撇下一角红白相间煞是显眼,又伸手到袍里寻那腰间的暗结,脸颊与他的身子一寸之遥,暖暖的身热扑面来,莞初赶紧屏了气……
喜袍宽大,几乎是半了掩了她,齐天睿低头,轻轻吹着那耳边绒绒的小发,“昨儿夜里……为夫可还当称?”
冷不防暧昧的语声儿直直戳进耳朵里,莞初一个激灵,猛抬头,躲不及躲,那双醉迷迷的眼睛近在眼前。
一眨不眨,她的睫毛都不敢颤一颤,生怕这一下就触碰了那让人脸红心跳的目光,他的语声极腻,腻得烛光都似蒙了一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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