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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呢?”
母亲面色微微一沉,望了望梅妩的身后,并不见父亲的踪影。
“夫人,我刚到春熙堂,长龄说老爷去了……葳蕤阁,”
梅妩咬着嘴唇,垂下睫毛,“我又去了葳蕤阁,结果被人挡下了,白姨娘……白姨娘刚刚生了一个儿子……老爷正陪着她,谁也不见。”
声音越说越小,渐不可闻。
母亲酒醉的脸霎时白了一白,轻轻端起一杯酒,慢慢地说,“是么? 白氏生孩子了……”
他口中香甜的梨花白顿变苦涩,“要不我去请父亲来……?”
“不必了!”
母亲断然制止他,前所未有地厉声。
“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人正好清静。”
他只好低头转身,缺见母亲脱下轻裘,露出暗红色的衣裙,歪歪扭扭地走到雪地里,她踮起脚尖,折下一支梅,凝望片刻,轻舒广袖,寂然起舞。
雪落簌簌,片片梅红,那醉中起舞的母亲在那一刻定然是心灰意冷了吧? 从此黛眉长敛,春色飘零别梅郎。
灵越轻轻地发出一声喟叹,在大周朝,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是女子,就要承受着与人分享丈夫的痛苦。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是多少痴心女子的祈愿,然而如此忠贞的男人,却是少之又少。
夜色更浓,廊下红灯笼射过来的亮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是两团闪烁的怒火,
“我开始憎恶那片梅林!
在我十五岁那年母亲的忌日,我命人将梅林砍伐一空,付之一炬……”
他还记得,那倒下的梅树横七竖八,在空地里堆积如山。
他令人浇上火油,即将付之一炬的时候,刚回府的父亲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庭玉,你疯了? 这林子是你母亲最爱的,你怎么说砍就砍?”
他冷笑着望着父亲,不发一言。
“你是不是傻了? 为什么要砍掉林子?”
父亲急怒攻心,大声斥责。
他却拒绝回答,静默地与父亲对抗。
或许是他眼里蓬勃的恨意,又或许是那一刻难以抑制的悲伤,盛怒的父亲看着他,怒火渐渐消失,一动不动似僵住了。
他终于将火把丢进了乱木之中,炽热的火舌冲天腾起,噼里啪啦地熊熊燃烧起来,一时间浓烟滚滚。
滔天的火光之中,他挺直了脊背地与父亲默默对峙。
父亲终于缓缓转开了目光,凝视着那疯狂燃烧的大火。
风中摇摆闪烁的火光,让他的神情变得十分飘渺模糊。
他痴立了半晌,转身大步离去。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曾经的梅林雪海化为一片焦土。
而那刻着香雪海的石牌,也被他用刀狠狠地刮去。
他亲手摧毁了父亲给母亲带来的爱,也抹平了父亲给母亲带来的伤害。
地下的母亲有知,会是赞赏呢,还是悲伤呢,还是责怪他不懂母亲的心呢?
灵越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有几分痛苦,几分悲哀,几分恨意还有几分一闪而过的彷徨,她情不自禁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令他曾经承受的痛苦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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