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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似是特别清冷,白亮亮地悬在深紫的夜空中,单薄而剔透,好似一方浮冰。
当门关一半城池浸泡在汤汤流水中,另一半地势较高,大水退后的残壁颓垣上覆了一层薄冰,在夜色下泛着点点青光,似是天上那一轮冰月碰碎在这里,溅了遍地珠玉。
三千释卢兵密密麻麻地挤在这仅剩的高地上。
火堆一个连一个,映出河面上零星的乱木浮尸,皆带着诡异的红。
城墙西南的角楼是唯一不曾受到冲击的楼宇。
楼内灯火通明,里里外外不知置了几盆炭火。
四面窗上皆覆着毛毡,任屋外寒风呼啸,屋内仍是温暖得几乎燠热。
秋往事浑身却仍是冷得像冰。
虽已换下了湿衣,裹上了厚厚的翻皮大袄,寒气却还是一阵阵地透出来。
李烬之靠在床角,和被拥着她,额上被火盆烤得出汗,胸口却是一片沁凉直渗后背。
他有些怔忡地看着她的侧脸。
面色仍是苍白,总算先前骇人的青灰色已渐渐褪去;眼角的泪渍已干,神色渐渐安稳,只是眉心微蹙,说不出的疲倦。
他心下空空的,仿佛没有重量,连忧急悲伤都木木的感觉不到,只是嘴里泛着一股极苦极涩的味道,透过喉头渗进胸口,渗进血脉,渗进骨髓,令全身气息浮动,难以沉定,恨不能仰天长啸,却又似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
后悔。
这种陌生的情绪似是从未体会过。
莫名的、无力的、追之不及的后悔。
从既望山的决策,到相识后的隐瞒,再到最后强硬的分离,虽至今一遍遍想来,仍觉不曾做错,却还是忍不住铭心刻骨地后悔了。
如果条分缕析推敲而出的所谓正确带来的就是今日的结局,那又何妨当初便错上一回。
何妨一早就坦白任她自决去留;何妨趁早杀了孙乾瞒她一辈子;何妨放下身段求她谅解;何妨不让季有瑕收留她,逼她就此了断。
无论什么样的结局,是喜是悲,是合是散,总好过如今命悬一线,生死难测,不知是否能再睁开眼睛,不知是否还有下一次呼吸。
敲门声忽响。
侍从端进一碗汤药。
李烬之抬手接过,十指仍在止不住地颤抖,似乎一世的气力都在崖边那两箭中耗尽。
侍从见状想上去帮忙,却被他遣退。
他小心翼翼地将碗搁在床边,浅浅舀了一勺,轻轻凑到她唇边,撬开牙关灌下。
本想她不会吞咽,正准备巾帕擦拭溢出的药汁,哪知药一入口,她便紧抿了唇,双眉一皱,似是十分痛苦,一面闷声咳着,一面竟将药一点点咽了下去,不曾漏出一滴。
李烬之一怔,几乎以为她醒了,待见她仍是睡得深沉,才知不过是出于本能。
要经历过多少伤痛,才能养成这种本能?他心下一窒,干涩的眼眶又生生地疼起来,似乎能看见她半是得意半是不屑地撇着嘴说“药都不会喝,早便死(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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