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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落忽地心中一动,猛然抬头道:“定楚匆忙北上,可是你的安排?”
江一望朗声一笑,拍掌道:“果然聪明。
虽说阿宿也在泸中,可他心地单纯,真有变动,制不住别人倒也罢了,没准还让别人拿住了。
因此我让定楚去盯着点,以防万一。
虽说我不曾同楚家生隙,五弟多半也是隐而不发,但终究还是该留一手。”
王落怔怔望着他,忽觉说不出的疲惫,轻叹一声,甩了甩头,似不愿再争辩什么,只淡淡问道:“你既早已疑心烬之,又何必给他兵权,让他出战?如今再来百般防范,何苦呢?”
江一望见她立在门边,背着月光,衣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拂,单薄得有如一纸剪影,心下也不由一涩,暗自一叹,招手示意她也来桌边坐下,一面替她斟酒,一面低声道:“阿落,我知道你同五弟感情深厚,我也并不想为难他,可很多事,宁枉勿纵,我也身不由己。
五弟一直以来便与别人不同。
楚家要什么,方家要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便不怕他们玩出什么花样。
唯有五弟,我却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有胆识,有远见,有气魄,有胸襟,屈居在我之下,凭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说他有反意,或许言过其实,可说他志不在小,想必不是冤枉。
以前我不忌他,一则是因为你在,他无论如何有些顾念;二则他毕竟无根无底,想要自立门户也没有个般得上台面的名头,反而要背个叛主之名;三则他历来勤谨,并无越轨,我也便不在意对他多加栽培。
可如今,情形已然不同,因为又多了一个七妹。”
王落一惊,问道:“往事?往事又能有什么异心?她是重情之人,你若真不放心烬之,岂非正该真心待待往事,对烬之总也是个牵制。”
江一望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是说七妹有异心,而是七妹的出现,正弥补了五弟最大的缺陷。
五弟文韬武略,在军中也颇有根底,他若要动不臣之心,唯一缺的,就是一个登高一呼的名头,七妹便正能给他这个名头。
七妹来容府不久,头上的名号却已有一大堆,一边是叶无声的女儿,一边是卫昭的妹妹,一边又不知怎地对了皇上的眼封了公主。
五弟尚未娶她,便已封了三等爵,一旦完婚,再加上这回的战功,怕不要裂地封王?虽说朝廷如今势颓,可毕竟声望尚存,我也仍是靖室臣子,届时五弟便名正言顺与我分庭抗礼,我若不干脆反了朝廷,岂非便只能看他坐大?如此局面,想必你也不愿看到。”
王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以沉默表示着异议。
江一望微微叹息,探手理着她颊边秀发,低声道:“阿落,你不必担心,我也不过做些防范,并非真要动他。
五弟自也不会轻举妄动,天下太平以前,咱们想必都会相安无事。
五弟到底替我打下半壁江山,今后灭裴初也仍要靠他,我也不希望最后要同他反目成仇。
只是高处势险,五弟若真站到了足以登顶的位置,只怕他想停都停不下来,届时他若不走出那最后一步,我同他都不得心安。
因此我若想保他,便只有趁早打压他,不让他走到那最后的位置。
我如今压制七妹,削他军功,便是这个意思。
与其最后兵戎相见,不如一开始便不给他坐大的机会,如此,或者倒能平安散场。
阿落,我在你面前也不必说虚的,当日我羽翼未丰,江朴又对我百般排挤之时,我也几度想弃了兵权,明哲保身。
可义父为灭灭江朴的张狂劲儿,刻意栽培我,以致我最终与他形同水火,势难并存。
我强夺容王之位,外间赞我英明者有之,责我狠辣者有之,可其中多少身不由己,旁人不明白,阿落你又岂会不知。”
王落面色愈见苍白,却有微微的动容,目光在烛火下明暗不定,似是有所思、有所感、有所叹。
月已东偏,愈白愈亮。
屋内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处,一浓一淡,似分似合,在霜白的光华下显得异样孤冷。
良久,王落方似怅似叹地淡淡一笑,低叹道:“我明白,我明白……身不由己四字,我又怎会不明白。
只是一望,你疑心太过,重于术而不重于道,终究不是王者所当为。”
江一望微微一笑,仰头一口饮尽壶中残酒,随手一甩,目色一冷,沉声道:“自义父留下密信命阿栩杀我,我便再不知这世上有可信之人。”
他瞟一眼王落,忽又面色一缓,走到她背后,半俯下身轻拥着她,嘴角噙着似是而非的笑容,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当然,只有你,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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