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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头像颗烧红的子弹钉在打谷场上。
林穗攥着半截碳条穿过麦秸堆,工分簿上还粘着晨露——她刚在二道沟画完引水渠示意图,裤脚沾的泥浆里混着周延川给的拓扑学笔记残页。
蝉鸣突然静了一瞬。
谷垛缝隙漏下的光斑里,周延川的树枝正在泥地上疾走。
麦秸的阴影切割着他瘦削的脊背,那些跳跃的数学符号在热浪中扭曲成蝌蚪,撞碎在黎曼猜想的悬崖边。
林穗的呼吸卡在喉间,她认出那串未完成的积分式——与昨夜在井台边窥见的如出一辙。
“谁?”
树枝应声而断。
周延川的解放鞋碾过算式,碾碎的麦粒溅起金色尘埃,像突然坍缩的星云。
他的中山装第三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下未愈的烫伤,形状酷似欧拉公式里的虚数单位。
林穗晃了晃手里的搪瓷缸:“主任让我送盐汽水。”
谎言在烈日下迅速融化。
周延川的视线扫过她工装裤口袋,那里凸起《数论基础》的棱角——今早他故意“遗落”
在墙绘脚手架上的。
“吃吗?”
烤红薯突然递到眼前,焦黑的表皮裂开,露出岩浆般滚烫的金黄。
林穗的指尖刚触及温热,周延川突然抓住她手腕翻转,红薯皮上的碳化纹路在阳光下暴露出隐秘的傅里叶级数。
“王铁柱在打谷机后面。”
他压低的声音像微分方程的渐近线,无限逼近却永不相交。
林穗的耳垂擦过他纽扣,金属的凉意里裹着硝化甘油的气息。
烤红薯在她掌心裂开时,张建军带着六个红袖章冲进晒场。
铁皮喇叭的啸叫惊飞麻雀:“有人举报反动学术权威!”
周延川的鞋跟碾进泥土,最后一丝ζ函数痕迹被抹去。
林穗突然咬破红薯,蜜汁顺着指缝滴在算式残骸上:“张队长尝尝?王铁柱同志亲自烤的。”
黏稠的糖浆裹住麦粒,在泥地上拼出滑稽的爱心。
红袖章们哄笑起来,张建军的三角眼眯成黎曼曲面:“周会计好兴致啊,跟小资分子搞对象?”
“在讨论《红旗》杂志的农业数据可视化。”
林穗踢开脚边的麦秸,露出半截画在石板上的柱状图——那是她今早用烧焦的树枝描绘的亩产增长率。
周延川突然蹲下身,食指划过柱状图的误差线:“去年秋收的离群值,对应七月十四日的冰雹灾害。”
他的指甲缝还嵌着导弹燃料的硫磺色粉末,此刻却用来刮去石板上的浮灰,“建议用箱型图表现极端天气影响。”
红袖章们的影子开始摇晃。
张建军踹飞搪瓷缸,盐汽水在晒场蒸腾成扭曲的蒸汽:“少他妈扯外国话!
有人听见你念俄文诗!”
“是叶赛宁的《我辞别了我出生的屋子》。”
林穗突然哼起调子,碳条在工分簿上速写出白桦林,“主任让谱成春耕生产歌——周会计在帮我校正俄语发音。”
闷雷碾过天际。
周延川的喉结动了动,背过身时中山装后襟掀起一角,林穗看见他腰间别着的不是手枪,而是把铜制圆规——此刻正沿着他脊椎的弧度微微发颤,像等待发射的火箭尾翼。
暴雨砸下来时,晒场成了微分方程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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