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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礼怔了怔,轻声道:“你是不是叫做凤奴?”
李成器点点头,李守礼苍白发青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笑意,道:“我见过你的,那年大帝传旨,说四叔叔的长子周岁了,让爹爹带着我们去洛阳赴家宴。
我们回来没几日,爹爹就出事了。”
李成器听他说起旧事,有飘渺的心悸,低声道:“我不知道,二伯是为这个回洛阳的。”
李守礼忽然看到他垂在枕边的麻布衣袖,神色大变:“你为什么穿成这样?是不是四叔……”
李成器忙含泪摇头:“是我娘。”
又道:“我爹现在东宫,至尊待他还好。”
李守礼稍稍松了口气,疲惫地将脸伏下去。
李成器来到他身后,道:“我给你上点药,你忍忍。”
李守礼点头道:“这会儿倒痛得有些木了,不甚难捱。”
李成器先将他上衣揭上去,见有几道褐色伤痕从背上延伸出来,呆了一呆,才咬牙将他一条被血浸透的裤子褪下来,见他两股间俱是血肉模糊,禁不住一阵眩晕,颤声道:“这、难道没有医官来么?”
李守礼喘着粗气颤抖不止,半晌才能说出话来:“有……但宅家每次责罚完,第二日才会派医官。”
李成器心中酸楚难忍,不知皇帝对二伯究竟有何等深的怨恨,他已死去多年,还对他的儿子如此折磨。
他强忍着血腥气引起的肺腑痉挛,先打水将李守礼的伤处擦洗一遍,再敷上药。
李守礼回头望着李成器略显笨拙的忙活,忽然虚弱一笑,道:“记得那次四叔抱着你,对我和大哥说,将来就让他跟着你们读书骑马,我妹妹长信想抱抱你,又不敢说,就一直围着四婶转。
你突然对她笑了一下,她也快活地拍手笑起来,她的小脸,就如这时节的桃花一样……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所说的旧事,李成器都茫然不能记忆,李贤唯一的女儿长信县主被皇帝草草嫁给一名刺史,听说几年前已经病逝,倒是比她的三位哥哥略幸运些。
他忽然羞愧,自己这些年,从未能为几位堂兄做一点事。
李守礼见他神情窘迫,自嘲道:“初次见你,就说这许多废话,我实是有几年没和人这样说过话了。
有时屋子静地吓人,就自己跟自己说,想着爹娘大哥三弟还在旁边,就跟他们……”
他住了口,怔了片刻道:“你快去吧——不要再来了!”
李成器走出李守礼的屋子,外间已是暮色沉沉,春日里四处飘荡着极淡的青草甘涩清香。
他此时才发现,院子东墙外还生了一株大柳树,万条柔丝掩着一轮清冷光华的寒月,干净地似是天地间一切旁的物事,都不复存在。
明月皎皎,杨柳依依,他忽然领悟了古人这“依依”
二字,含了多么深的情意,是离去时的挽留,是不见时的思念。
他对着那月亮怔忡许久,直到内侍来催促,才想起,眼下举头望月的这片刻遐思,都已不再属于自己。
这月亮无论如何圆满,已经不再是昨日他与花奴一起看的那轮,今宵的明月,却不知是为了哪一对莺俦燕侣升上梢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无趣,对不起诸位看官大人,不过是为了点出两个酱油,对鸦奴至关重要的一个女人,和对花奴至关重要一棵树。
百尺游丝争绕树(中)
几日后是寒食,太平带着薛崇简去拜见皇帝,刚一入芬芳门,便见上官婉儿坐在回廊上,依靠着白玉栏杆,以手支颐,恬淡地望着院中几个小宫女架秋千。
此时已到仲春,一院桃李芬芳,梧桐竞开,桃花最是娇柔难耐,稍有风过,便落红成霰,洒落她一身。
太平走到她上官婉儿面前,微笑着拂去坠落在她身上的几片桃花,上官婉儿才骤然惊醒,忙站起来道:“公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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